劳作后的夜晚总是好眠,许棠被卧房窗户漏进来的天光晃了眼,只觉得这一觉绵长还未睡够,翻个身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却猛然惊叫起来。
“哎哟哟哟——”
这声动静不小,厨房里头的何云锦吓得提着锅铲就冲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身上有哪处在痛?”
昨日许棠连人带驴从山路上滚下来,那番动静可不小,一直揪在何云锦心头,生怕她伤到了内里还不自知。
许棠埋在被子里翻了个面,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倒一下没觉得是哪里不对了。
她顶着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钻出来:“没、嘶——”
方才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可算找到由头了,许棠探出头,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骨眼眶,下手紧算小心了,可还是没忍住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何云锦这才看清许棠面上的五彩斑斓,倒抽了一口凉气,满面愁容递上铜镜:“小棠,咱们这脸,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许棠疑惑地皱一下眉头,扯到眼角痛处又迅速恢复了原状,她拿起铜镜一照——
嚯!昨个叮铃哐啷一顿摔下来,难不成这记仇的小畜生还趁乱踩在她脸上踩了几脚?
不然她这右边脸上从眉框到颧骨那一片青的紫的印记怎么说?!
她身子骨没毛病,一翻身下了床,趿着鞋踢踢踏踏跑到院子当中去,顶着日头的亮光翻来覆去地看。
何云锦提了锅铲紧紧张张地跟在后头,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不在乎容貌的么,这要伤心起来她可得劝住了。
“小、小棠……”
许棠一个转身,黑眼眶骤然凑到何云锦眼前,吓得她心口一紧。
“云锦姐,你瞧,我这脸上怎么瞧着一个开口都没有啊,看着吓人,一点儿擦伤都没有。”
何云锦听闻,也仔细给她瞧过,确实只有淤青肿胀。
许棠放下心来:“那多半是昨日在金珠驴屁股上拍的那一下了,它肉厚敦实,我热脸贴驴屁股,它没事,我自己脸成了这样,想来还是我脸皮太薄了。”
见许棠还有兴致对着自己打趣,何云锦算是放下点心:“那咱们还是到镇上医馆去瞧一瞧,这么吓人一片,留印子了可不好。”
许棠却不以为意,跌打损伤嘛,伤哪都一样,只要没破皮就不会留疤,她放好镜子转身出了院门。
“上回李大哥公差受了伤,桂红姐给他用的药就是消肿祛瘀的,我管她要点便是,上街耽误时间,今个儿我还要和金珠去卖水呢!”
何云锦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拦不住,能做的也只有将许棠讨回来的药膏腻腻乎乎地给她涂满半张脸,不放过一点伤处,又紧从针线,几下给她裁出一副固定药膏的面纱,仔仔细细给她捆好了才放人走。
许棠两把炒过的香豆面就哄好了昨日闹脾气的金珠,一人一驴又搭了伴带着家伙什儿深一脚浅一脚翻山卖水去了。
许棠顶着半张磕青的脸,围了一张飘飘然的面纱,往这路边一站,倒真有了那么些个武侠小说中身世不凡的隐士高人的意味了,这一番打扮倒是比她昨日吆喝来得更显眼。
普通打扮的人过,她就吆喝两声,要是遇上那种装点稍微好些的马车,她便掏出连夜缝大了一圈的蒲扇,揭开茶水桶使劲扇风,茶香氤氲扑面,要是车停了帘子一撩有人来问,她便故作玄虚。
“寒灯新茗月同煎,浅瓯吹雪试新茶。这啊,是我族人家传的制茶之法,闲来作些自饮,虽然难得,却不知滇南人喝不喝得惯,随便定了个价卖着打发些时日。”末了还要来一个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客官若是解渴,白水便可,不强求。”
脑子里随捡随凑拼起来的诗句,许棠自己念着都快要酸掉牙,没办法,客户定位不一样嘛,这茶叶她一人无法量产,那一开始就要走高端路线。
能诓到一个是一个,诓到一对赚一双。
可偏偏附庸风雅的人就好这一口,带着女眷赶路的更禁不起激将,就十文钱嘛瞧不起谁啊,就非要尝尝不可!
就靠这一招,不枉许棠翻山越岭来做一遭生意,短短十日过去,她翻出厨房里头那个存钱的陶罐,哗啦啦一顿钱响数过,竟然有了两千余文钱!
这买卖,简直一本万利!
眼看着还有两天便是她与陈康的庙会之约了,辛苦了这么久,留了家用她可以拿出好好一笔钱去消费了!
然而,攒钱是会上瘾的。
许棠在庙会前一天歇业休息,和何云锦带着宁儿去李桂红家闲聊来着,说到这祭祀山神而起的庙会在山坳里一处小村子里,地势狭长一头进一头出,每年翻山进进出出都要颇费一番功夫。
许棠磕完嘴里的瓜子:“那这庙会怎么不说换个地方办呢?”
“哎你不知道,山里那一族说是发了誓世世代代要守护山神的,轻易挪不得,咱们这滇南边陲十万大山绵绵起伏,这山神啊,灵得很,咱们靠山吃山再远再偏都会有人去的。”
地势偏远、山路难行、人流量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