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旁那位应声而动,走近亭阳山庄的门前。
许棠大大方方抬眼瞧他,来人银冠束发,面目算是清隽,一身墨色衣衫利落英挺,端端负手而立,就是一副世家子弟的矜贵模样。
她眼神不曾躲闪,对那男子扬声道:“世子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那人面色稍有一滞,许棠开了门在前引路,并没有放到心上。
想来古人保守,这世子对用清白算计过自己的义妹没有什么好脸色也能理解。
胡小全跟在男子后头进了院子,嗫嚅着想要开口,却被胡大全轻轻抬手拦住了,方要争辩几句,却被抬眼间触目所及的陈设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离开此处不过短短月余,原先荒朴的前院如今焕然一新,落地错落着各色精心侍养的花草。抬眼那一片新亮齐整的瓦片亮亮堂堂,往下一字排开三间房门窗虽还是旧色,可也隐隐瞧得当中换过的全新陈设。堂屋敞着门,里头笨拙的八仙桌应是挪了地方,此刻独留单单一张小方桌配两把简质的圈椅正对着院落以待来客。
胡小全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久久未能回过味来,忽的一阵风吹过,诱人的食物气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一方拔地而起的宽敞灶房正往外飘散着丰盛菜肴的香味,里头还有一个略显忙碌的身影。
何云锦听见动静,抬头便知是来人了。
“小——”她赶紧改口,“罗姑娘,饭好了,可要现在用?”
胡小全瞪大眼睛,怎的短短时日这家中居然连侍从都有了!?
亏得他还提前劳心费力写了信来!这样子她还怎么回得了王府?!
莫非是信没收到?
胡小全悄悄挤到许棠身边,还像从前那般叫她:“姐姐,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么?”
许棠故作惊讶:“信?什么信?”
坏了!坏事了!果然是没收到!
胡小全紧着自己不多的一点聪明才智想着办法,这罗姑娘从前好歹是王府里半个主子,犯了什么错虽然他有所耳闻,可他亲身接触那几天下来,觉得罗姑娘本性是顶好的人,无论如何罪不值在这偏僻的乡下耗着。
他权当自己是睁眼瞎,张口便来:“罗姑娘在这乡下一个人,过活操持想来很是不容易。”
一旁的男子瞥了他一眼,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顺路,多半都是这个毛头小子的功劳,想必又是一个被这女子用手段耍的团团转的傻子。
他不去接胡小全的话,转头进到厨房:“今日给你们主家备的什么菜啊?”
何云锦揭开蒸笼:“山珍八宝蟹粉饭,小松蕈烧白一份,鲜笋腊味汤一例。”
男子表情玩味:“小全,你说这比我们今日在酒楼吃的如和?”
这般复杂又的菜式连规模小些的饭店都鲜有,更不要说专门请人到家里做了,胡小全一时语塞:“也就,也就大差不差吧……”
男子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好一个大差不差?饭店酒楼这般菜式是要挣钱的,罗姑娘家中有专人备菜,可比外头要讲究许多。”
男子语气不善,明里暗里借着与胡小全的话表明了没有接她回王府的必要。
许棠半点不气,甚至想火上浇油。
“诸位一路舟车劳顿,用过饭也就罢了,好歹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早先集上顶贵顶贵的花茶,许棠狠狠心也就买了这一泡,她进了厨房,转身挡住背后人的目光,掩盖了一下这窘迫的事实。
温度正好的沸水,最能蕴存花茶香气的河砂壶,花茶店里现学的烫花手势,许棠一番摆弄,也算像模像样沏出了几杯澄澈鲜香的花茶。
男子倒也不客气,端起同色的河砂茶杯,指腹碾着温润的背口微微转动,虽是热气腾腾,却也闻见了冷冽入肺的花香。
“寒山上的银丝雪菊,千贯一两,拿来润嗓子,罗姑娘好手笔。”
许棠计谋成功,内心窃喜,表面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不过喝起来顺口些罢了,没那么多讲究。”
胡小全瞧着两人隐隐的针锋相对之势,自己一个人干着急。
不行,他得再想想办法。
“罗姑娘过得再好,这偏远的乡下一个女子总归是不太方便……”
这倒是实话,那男子的眉目间有些松动。再怎么说她一女子无亲无故在这乡下住着,又有些钱财傍身,时日一长,难免有人惦记。
胡小全见有戏,连忙补充道:“临行前王爷交代了——”
胡小全的话被门外笃笃的敲门声打断,许棠抬头一瞧,居然是前些日子她找的那个木匠!
这不是天助她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