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例行诊疗完毕,庄玉银针收回针包中,退出殿外。
“阿玉,殿下身体如何?”顾决看她出来,一边送她回听雨轩,一边问她慕容玖的病情。庄玉日日都来,他便日日都问,尽管每天都只能得到个“静养观察”的回复,他也不嫌烦。
不过今天,庄玉却难得思索了一阵才回答:“好了许多。”
她从给慕容玖治病的第一天就得出了结论,就算她有再好的灵丹妙药、再高超的医术,也只能治慕容玖身上的病,他真正的病根在心上,心无求生之志,身体日渐衰败几乎是必然。
但是最近,慕容玖的脉象日趋沉稳和缓。心上的病好了,身体迟早能恢复如常。
“是好事。”庄玉做出结论。
顾决一把抓住了庄玉的手,他的手因激动而颤抖,手心微微发汗,“你说的是真的?”
顾决是习武之人,手掌心都带着茧,被他用力握紧时,掌心的茧疤硌得庄玉有些疼。庄玉本就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皱着眉想将手挣脱出束缚,却发现面前的男人竟已红了眼眶。
“嗯。”鬼使神差的,她不再试图挣脱,轻轻回握住了顾决的手。
感受到手上属于女子肌肤的温软触感时,顾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松开庄玉的手,热气从他脚底蹿到脑门。
“我、我、”顾决差点咬到舌头,“对不起阿玉,我就是太激动了。”
“没事。”庄玉收回手,神色如常。
听雨轩就在眼前,庄玉看顾决仍是手脚不知道怎么摆的糗模样,拍了下他的手臂让他回神,“我到了。”
“到了就好,唉不是,我——”顾决头一次感觉说话是件这么难的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
“嗯。”
顾决慌里慌张地跑走,他个头高大,同手同脚的跑步姿势看上去格外滑稽。
庄玉扶门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被逗得笑出了声,“大傻子。”
顾决怀着激动的心情将慕容玖的身体状况告知于他,慕容玖这个当事人显得格外冷静。
姜桃这会儿又进宫去陪崔嫣然了,慕容玖想了想,让顾决暂时隐瞒下这个消息不要告诉她。
现在只是有了康复的可能,等有百分百把握时再说不迟。
慕容玖的书房一角的武器架上,放着一把弓,通体乌黑无光,弓身上雕刻着繁复的暗纹,只有弓弦呈暗金色。
此弓名“繁弱”,与大羿射日时所用的弓同名。两军对峙时,他不止一次用“繁弱”将敌方将领一箭穿心。
慕容玖曾经觉得,如果慕容洵需要用他的死来换一个安心,那么为了母妃,他没有怨言。
但现在——
他拿起弓箭走至院中,向北而立。
弯繁弱,满白羽[1],箭矢破空之声令人胆寒,不过眨眼,羽箭已穿透树干,钉在树后的廊柱上。尖锐的箭头没入廊柱中,白羽箭翎仍在震颤。
他突然想活得再久一点。为了他自己。
*
两日后。
朱红杈子挡在道路两旁,百姓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皇宫的方向张望。
“咚——,咚——,咚——”
击鼓声由远及近,一身甲胄的士兵骑马在前开道,其后是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而行。青石路面早早洒了水,队伍过处扬不起半点尘灰。
“来了!来了!”百姓的目光集聚在最为高大华丽,雕刻着龙纹的那辆马车上。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见陛下长啥样。”
“嚯,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你一言我一语,人声鼎沸盖过了马车上的铜铃叮咚。
鼓声骤急,开路的士兵大声呵斥:
“天子出行,不得喧哗!”
百姓们脸上有些悻悻之色,纷纷闭了嘴。
龙纹马车的车厢紧闭,两侧的明黄色帘子一动不动,隔绝了所有好奇的视线。
队伍自朱雀门出,往北郊鹿苑猎场而去。
这一趟姜桃是抱着度假的心态而来,知道从东京城到鹿苑要走近一个时辰后,提前让人在马车内铺了柔软的垫子,沿路上的吃食自然也没少。
出城后,慕容玖出了车厢与顾决交谈。姜桃撩了帘子偷偷往外看,发现其他人脸色看上去很是凝重,仿佛他们这一趟不是去打猎,而是上战场。
慕容玖开车厢门进来,姜桃好奇打量他的脸色。
嗯,不愧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怎么了?”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慕容玖想忽视都难。
“除了王府的人,其他人看上去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觉得奇怪。”
慕容玖从她的一堆吃食里抓了把瓜子握在手心,一边剥一边回答,“嗯,戎狄使臣这次也来参加秋狝,慕容洵下了死命令,不能输给戎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