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龙庭g座,进了门,众人刚走到客厅,也不管容修愿不愿意听,白翼就不管不顾地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事实上,白翼并不确定那伙人是什么角色,他只是出来吃东西,走出龙庭大门时,看见了那辆红色轿跑。
白翼在原地驻足,和以往不同,他并没有走过去,唐姿也没有下车,车窗降下来,两人远远地对视了一会。
唐姿是来告别的。
白翼心里很清楚。
就像那句歌词: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到此一笔勾销。
从此互不相干。
车窗升上去,两人没对话,轿跑很快开走了。
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白翼绕了个近路,小胡同灯光太暗,没等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人喊他,回头就挨了打。
好在打得不重,白翼身手不好,但也身材结实有型,小丽她们发现他的时候,他鼻子挨了拳头,流血比较吓人罢了。
*
三楼幽暗的琴房里,张南赵北站在斯坦威钢琴边,容修则是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首什么玩意。
赵北的脚都快站麻了,忍不住说道:“容少,让我们处理吧!”
张南瞪了他一眼,再次确定道:“消息准确,是金州那边的人,姓林的手下养了两个人,我调了南边路口的监控,车牌是他们公司的。”
“那女的是林轩铭的女朋友?”容修问。
“对,八、九年了。”张南说。
容修皱了眉,茫然地看向张南:“林总不是有家室么?”
赵北呆了呆,无奈于自家少爷的单纯:“所以叫二老婆啊,姘头,小三,就是二姨太。”
“什么?”容修懵了。
即便是他一直瞧不上的容首长,也是和前任断了之后,才和甄素素结婚的,后来才知道前任没把孩子打掉,还生了下来,取名叫参朗,连姓也没跟容家——是的,即便如此,也是多年以后参朗的母亲去世之后才知道的。
容修:“……”
姨太太什么鬼?
家里一个,外头一个?
这么对比起来,老容还算好的,至少没有脚踏两只船。
等等,那白翼算什么?
小三的小三?
太乱了。
所以说,独身主义者最好。
容修的眼光愈发阴郁,脸色也阴沉。
赵北好像看见了容少三观尽毁的过程。
赵北原地跺了跺脚,再次建议:“别弹了,这事儿交给我们解决吧,快准狠。”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不成?那么做,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容修冷笑了下,“光天化日之下,自然有光明正大的解决方式。”
赵北:“……”
啥?
光明正大?
哥!容哥!大少爷!你身上散发着圣光啊!这是圣母行为啊!对待那种厕所黑暗角落的蛆虫,就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解决!
听容少说要光明正大解决问题,赵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别让爸妈知道了。”容修来了首肖邦《b小调圆舞曲》。
优美华丽的音乐中,张南苦笑:“微博上那么火,首长已经知道了。”
容修:“……”
默了默,还是问出了口:“他怎么说。”
张南:“首长什么也没说,好像没这回事儿。”
黑白琴键上的指尖一顿,容修没言语,又继续弹奏下去。
当了那老头这么久的儿子,容修多少也有一点了解。
老家伙是在考验自己?
在去良乡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想复出、玩音乐、把白翼扶起来,让他拥有理想,早晚要经历这一遭。
没想到的是,和十年前不同,如今的娱乐圈看的是流量、人气、话题,还有更自由、方便、开阔、实时的舆论平台。
——舆论猛如虎,杀人于无形。
三个月前,容修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说要重组乐队复出,想出道,进娱乐圈……
老容先是露出“你在开玩笑吗”的诮笑表情,然后,他就用那种“我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仿佛早就知道,儿子重组乐队,早晚会经历这一遭。
容修知道的,好多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人生艰难,生活压力大,有些人,知道别人过得还不如自己,自己才会平衡,舒坦……
指尖在琴键上翻飞变化,音乐变成了另一种风格。
赵北一下就听出,那是《海阔天空》的旋律。
容修没有说话,但那段旋律已经道尽千言万语,如果配上歌词就是:
——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的活。
越过这座山丘,就是星辰大海,海阔天空。
弹完了一首曲子,容修问:“行了,继续按计划行事,让你们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张南立正:“报告,文东武西之前拿到消息,大松从昆明回来了,在太原下了机,坐的长途客车,这会儿正在山西那边,不知道打算去哪。”
那个叫大松的,就是当年在国道上造成那场重大事故的“凶手”,但是他被判定无责任了。
容修:“他为什么不回京城?”
“应该还有追债的。”张南说。
赵北接话:“做贼心虚呗,那个杀人凶手,染了赌,坑了爹妈,还背了两条人命,这辈子心里也别想安稳,他会下地狱的。”
容修瞟他一眼,手上弹奏的力度变重了,生离死别的哀伤涌上心头,他低头垂眸,眼前愈发的模糊,不知是不敢面对如今的生活,还是仍然活着的自己。
不敢正眼看四周,眼泪似乎在眼窝凝聚。
没有人见过容修哭。
除了老容首长,没有人见过长大了的容修落泪。
连容修自己也不晓得,这算不算是ptsd复发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么多年,只要提起小妹和奶奶,他就会控制不住情绪,脑中快速地闪过那个雨天的黄昏。
迷蒙的雨中,整个世界都是灰的,天空塌了下来,支离破碎的黑车,司机撕开两半的身体,方向盘戳进了肚子里。
奶奶死不瞑目,小妹的半个脑袋都碎了,到处是脑浆和鲜血,红的白的……
还有……
好兄弟的凄声嚎哭。
黑车全责,一车人白死。
法律判的。
活生生的人,慈祥的奶奶,可爱的小妹,都没了,白死了。
为什么?
这不公正,天理何在啊?
整个青春只剩下那天雨天的回忆。
每每想到这些,就控制不住,想操了地球。
想破坏。
想毁灭。
杀光他们,命运就是我们自己了。
“……容少?”
“容少?”
“容修……”
张南赵北对视了一眼,察觉到自家少爷的脸色又不对劲了,这九年在部队里,军医已经用各种方法让他稳定下来。
“容修!容少,你没事吧?”
他回过神:“嗯?”
“……对,对不起。”赵北咕哝着,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就不该提当年的事,于是闭上嘴巴低头不言语。
老容首长当年把容修送到总院检查,最后决定送进部队里,就是想让他立马脱离摇滚圈,换个健康、积极的环境,和热血汉子们一起生活、锻炼,减轻他的心理压力和负担,生怕他因负罪感、ptsd、偏执,而发生什么报社行为……
“你们回吧,”容修笑了笑,脸上依然淡定,“我过几天再去一趟大松的父母家,到时候联系你们,”他哑声说:
“去二楼,让白翼上来。”
张南赵北放不下心,但要绝对服从:“是。”
两人使眼色,心照不宣地决定,也别保守什么主子秘密了,这事儿必须得和太太汇报。
就算容修怪罪下来,也不能瞒着。
他的状态显然不好,听说ptsd严重了会死人的,要么干掉自己,要么干掉敌人……
……
夜里,白翼悄声进了琴室,见屋里的灯都关了。周遭一片诡异的漆黑,只留下了远处的一盏幽暗的小夜灯。
容修坐在月光里弹唱着一首《gloomysunday》,是原版本致郁杀人的歌词。
灵车,鲜花,祷文,遗像,阳光,墓碑。
他唱:“我在死亡中轻抚你,在我灵魂最后的呼吸中,我祝福你。”
白翼的眼泪喷涌而出。
“容修……”
“……嗯。”
“我,难过……”
“我知道,过来。”
白翼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想奶奶……想,想的不得了,太想了……”
“哭。哭出来就好了。”
“真的吗,”白翼呜呜地哭,容修按住他的头。
“我,睡不着……成宿成宿的,不敢闭眼睛……”
“我明白。”
“疼。我疼。”
“……嗯。”
“真疼啊……快疼死了……”
“再忍忍,再……再,忍忍……忍忍……”
“好。”
他们说。
这一夜,两兄弟依偎到黎明,仿佛两只逃离草原战场的猛兽,黑夜里只能互相餂伤。
*
第二天周日,容修醒了个大早。
可是闹铃还没响,拿手机一看,6:27,闹铃定在六点半。
像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都会翻个身,闭上眼,把剩下的三分钟好好的睡完。
就算是“容神”也是平凡人。
刚打算睡个三分钟回笼觉,手机就响了。
也没睁开眼,下意识地在屏幕上一阵划拉,接听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儿砸。”
“啊。”
“缺钱吗?”
容修:“???”
甄素素:“妈妈打给你,等会就转账了,别委屈了自己,还有你的那些小伙伴,还有小翅膀。”
容修:“怎么了?才几点……”
甄素素:“妈妈刚才做梦了,妈妈梦见你和小翅膀一起,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
容修:“……”
甄素素:“呜呜,妈妈太心疼了,惊醒了,妈妈给你打钱啊,不要去吃垃圾桶……”
“我挂了。”
“等等,儿砸……”
“啊。”
“有事一定要跟妈妈爸爸说,你爸他昨晚一夜没怎么睡呢,天快亮了还在玩微博,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叫什么……我家容修棒棒哒……”
容修:“……”
“儿砸,在听吗?”
“没,挂了。”
话落,容修就挂断了电话。
刚锁屏,闹铃就响了起来。
容-捡垃圾吃-莫得回笼觉-修:“……”
看了眼微信,留言很多。
几乎是井子门的兄弟们。
大家都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还有直接说要抄家伙的。
冲了个战斗澡,换上出行时的西装,又是绅士笔挺的英俊模样,如昨夜没事发生。
刚拉开主卧的隔音门,就听见楼下传来极小的交谈声。
是沈起幻和白翼的声音,还有苍木、赵光韧他们。
容修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下,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往楼梯走去了。
大家都起床了,才七点多而已。
乐队出了事,龙庭g座来了很多人。
看见老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众人停止了交谈,目光一致投向他。
除了乐队成员们,还有苍木带着的后援会骨干们,连无穷动的岳琥也带着乐队直接登门拜访了。
“老大,四隆大家庭的单子确定下来了,”沈起幻从沙发站起身,对容修说,“十点开场,可以出发了。”
是金州演艺的生意。
四隆大家庭是东城商圈的大型购物中心,今天是十五周年庆,原本是钱老爷子的钱塘一直以来的固定客户。
前些年,钱老看金州的小林挺努力,就把四隆的项目分给他,两家合作一起承办四隆周年庆活动……
结果,金州如今反水,林轩铭和四隆企划部负责人搭上了线,撬走了整个项目。
上周沈起幻动用了老沈的人脉,直接联系到了四隆大家庭的总裁,昨天才确定了接手项目的消息。
幸而歌手、主持人、演员、脱口秀艺人们在听信儿时就提前打过了招呼。
于是,这天上午,容修带着小弟们,跑了个商演小场子。
这也是容修第一次带队跑白场。
封凛太给力了,昨晚和沈起幻聊了聊之后,连夜从临省开过来一辆房车。
乐队一行人出了别墅门,迎面就看见一辆“移动别墅”。
那房车,看起来酷似加大版的劳斯莱斯。
“草!福莱纳?”白翼惊呆了。
盯着房车看了一会,白翼冲到车边,颤巍巍地摸了摸,大赞道:
“看这肌肉,看这硬派气质,看这骚气的身姿,这就是房车中的容修啊!”
容修:“……”
封凛笑着说:“昨晚和参总通过电话,参总知道你们今天要跑场,乐器不方便搬运,就吩咐司机把公司搁置的车开过来了,凌晨三点半到的。”
说到这,封凛顿了顿,补充:“估计签约之后,它就是dk的专用了,不过……市内禁行,有时间限制。”
聂冰灰:“草,就算禁行,这也太牛了吧?”
容修歪头打量它,说什么“公司搁置”,一看就是新买的。
再说了,京城房车上路有限制,并不是随便开的,“柴油的?”
“好房车都是柴油的,”封凛说,“所以,一会可以不能上路,刚才我联系了下交管办,因为是柴油房车,只能夜里限时走六环,按照货车排放来管理。”
沈起幻叹了口气,“我让家里司机开来两辆suv,就快到了。”
白翼和聂冰灰两个人,像壁虎一样趴在福莱纳上不起来,喜欢得嗷嗷叫:
“这个大家伙正好停在车库了,大臣臣当初真是有先见之明,车库选了最大了,安顿大福正好!”
“这车,咱们现在养不起吧?”冰灰说。
“多跑几个白场就好了,”白翼信心十足,“像今天这种小场子,一个月跑一次,养车钱就出来了。”
容修揉了揉额头,望向从大门那边拐来的两辆suv,说道:
“行了,车到了,准备出发,照顾好乐器。”
然后,容修又回头望向笑盈盈的封凛,轻声道:“替我谢谢参总。”
*
容修一行人到达四隆大家庭。
钱塘的工作人员已经在一楼大广场搭好了舞台。
装饰布置也完成了。
距离活动开场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容修在广场上见到了企划部的负责人。
沈起幻在他旁边像秘书一样,小声提醒:“姓孔,孔秋亮,两年前上任,和林总搭上了线。”
容修面色不变,眉目带笑迎上他,“孔先生,您好。”
“你好啊,容修,久仰。”孔秋亮笑呵呵地说。
昨晚他接到马总电话时吓一跳。
对方从不过问活动承办商的事,这次不知怎么马总就掺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