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低头瞧了一眼脚下,这剑痕好似将他画地为牢,困在了这一块立足之地上。
灰衣老者不怒反笑:“当年老夫在妙山峰上见到她时,也是这般束手束脚。”
李长安冷冷一笑:“朕可不记得见过你。”
“你当然不记得。”
灰衣老者踏出一步,周遭砂砾在他脚下迅速凝聚,将剑气劈出的缝隙悉数填补,“当年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今虽仍是无人知晓,但这一剑老夫却是接下了。”
李长安眉头微皱。
灰衣老者探手虚空一抓,从沙地上抓起一把砂砾汇聚而成的沙剑,老者不握剑,剑却在他手中。
“武皇,老夫这一剑,你可接的住?”
灰衣老者伸出一根手指,在剑尾轻轻一推,刹那间,漫天风沙好似在此刻静止定格,再一刹那,沙剑已如雷霆激射向李长安。
李长安风轻云淡,缓缓抬臂剑尖指向老者那一剑。
两剑相撞,竟发出如兽吼般的咆哮。
剑尖对剑尖,沙剑进不得前,骤然分裂出无数手指般大小的小剑,从两侧再度激射向李长安。
李长安好似视若无睹,任由几把小剑划破她的脸颊,划开她的衣袖,但大都与她擦肩而过,好似不受控制如无头苍蝇一般偏离了方向。
不公一剑贯穿过那柄已是强弩之末,却犹自挣扎的沙剑,剑身金龙之气更盛。
当的一声金石闷响。
李长安抬眼看向以指做剑忽然闪身至跟前的灰衣老者,那两根枯黄如朽木的手指竟在不公剑身上留下两点浅淡痕迹。
横剑在胸前的李长安讥笑道:“一剑?”
说着便抬脚踹向老者胸口,老者收手护在胸前,飘着倒退出几丈开外。他掸了掸胸口的尘土,道:“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
风沙骤然狂啸,天地异象。
李长安看了一眼头顶缓缓聚拢的黑云,好似要将天地一齐碾碎一般。她缓缓闭上双目,吐出一口淡金之气。
再睁眼时,双目金瞳,熠熠生辉。
洛阳站在一处石窟边,任由风沙打在身上,眼中只有那一人一剑。恍惚间,她好似看见她转过身,将那柄剑送入了自己的胸口。
洛阳心口一滞,不禁倒退了两步,忽闻黑顶之上有仙乐之声。
地上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黑云渐渐退散,一只巨大手掌拨开云雾,金光随之普照大地,整个菩提山顿时佛光万丈。
仙人一脚踏在菩提坐莲之上,身后彩带七色光辉,火凤啼鸣一闪而过,煌煌金身逐渐显露。
百丈身形,撑剑而立,低眸俯瞰众生。
李长安面无表情,抬剑指向灰衣老者,声如洪钟:“区区凡人,胆敢弑天!”
灰衣老者犹如一片枯叶,身形在狂风中摇摆不定,他忽然仰天大笑:“老夫等这一刻,五百年了!”
而后,灰衣老者化作一道白虹,径直撞向李长安身后的玄女法相。
李长安毫不犹豫,举剑劈下,玄女法相如出一辙,举起琉璃宝剑斩向白虹。
一声轰鸣,天地为之震动。
灰白长衫在半空撕裂成碎片,如雪花一般飘零落下。
仙人一剑,凡人如何承受,老者连同肉身一起灰飞烟灭,仅残存一道微弱白光朝北面长掠而去。
李长安看也不看,转身望向石窟,她看见白衣女子正望着她,泪流满面。
她好似记起了那一年,她坐在龙椅上,命武官将那女子从寝宫一路拖拽到大殿上,那女子一身白衣,蛊惑众生的脸上尽是决然,她知道她不畏死,可她不想她死。她走下殿前,问她可愿为她活着,她却骂她自私,骂她该死,骂她禽兽不如,就是不说想活。
于是,她把剑刺入了她的心口。
小天庭山,云霄峰。
九天玄女石像忽然碎裂崩塌,澹台清平站在墓碑前,碑上刻着“仙师陶传林之墓”。
澹台清平轻轻抚摸石碑,轻声道:“师父,你留给李长安的我都替你还完了,徒儿要走了,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