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风习习,伴着阵阵荷花香穿堂而过。
姜胤屏退四下,这斟茶递水的活计就只得由姜东吴代劳。年轻世子倒也无甚怨言,规规矩矩当一个知书达理的晚辈后生。
“吃饱喝足”的李长安正琢磨着如何寻个由头脱身,好回去睡大觉,这一路从女床山过来,有个成日觊觎她美色的叶犯花在身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说东安王府也不定安全,但依着姜胤谨小慎微的性子绝不会挑在今夜下手。更何况,他二人如今也算唇寒齿亡,若没个万全之策,北雍王一死,他手握十五万兵马的东安王也跑不掉家破人亡的下场。
东安王姜胤喝了口茶,满足的叹息一声,拍了拍自己日益圆滚的肚腩,感概道:“人老了才知年少轻狂,才懂眼下倍感珍惜的东西,不过都是当年的不屑于顾。李长安,你说人生在世,所求为何?皇权,天下,还是黄粱一梦?”
李长安嗤笑一声,倨傲道:“你是老了,我还年轻。”
东安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长生不老也没什么好的,活的越久看的越通透便越觉着枉费光阴。若回到当年,我还是甘愿只做藩王,只守一方太平。”
姜胤犹如英雄迟暮,感慨良多。
世子姜东吴听的背脊发凉。
李长安冷不丁问了一句:“那还争什么世袭罔替?”
姜东吴脊背一僵,东安王瞥了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淡然道:“老子不行,就得儿子上,天底下都是这么个道理,你李家不也如此。”
李长安冷冷一笑,没再言语。
姜胤换了副慈眉善目的笑脸,忽然转了话锋道:“与尊上打听个消息,那年尊上赴北,可曾听闻有关西域僧兵的事情?”
李长安面上波澜不惊,道:“不曾。”
心底则大骂东安王不要脸,隔着千里都敢把主意打到她家门前去,若说此人毫无野心,聋子听了都不信!
脸皮耐性俱是一流的东安王毫无自知之明,舔着脸笑道:“那小王怎的听人说,西域女法王曾下山寻一青衫女子双修,那女子该不会就是……”
李长安压着怒火,打断道:“看在今日款待的份上,奉劝王爷一句,江湖上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屋外荷花池,蛙鸣声声起。
东安王着人将李长安送回小院歇息,独自坐在池塘边,就着昏暗烛火挂饵抛竿,一面哼着唱曲小调昏昏欲睡,一面静静等鱼上钩。
姜东吴出了幽静小轩,直奔文士的厢房去。
关上房门,终于得以清静的李长安刚转身,便瞧见床榻边不知何时坐了个人。李长安眨了眨眼,又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棂,满脸不可置信。
坐在床边的女子一身玄衣,黑纱蒙眼,嘴角微翘。
离襄平城五十里外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披星戴月,疾驰而过。
马夫是个负枪的年轻女子,手里扬着马鞭,却迟迟不肯抽下去。接连两日已跑死了五匹马,这附近尚无驿馆,若马匹再跑死,她们便只得步行前往襄平城。
犹豫间,女子目光往上抬了抬,前方路上反射出一片森然寒光。
女子立即收缰停车,身后车厢内传来少女的低声痛呼。随即便有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掀开车帘,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停车?”
不等负枪女子答话,车厢内的女子便瞧见了那一片刀光剑影。
粗略估算,对方人数应有百骑以上。
为首一骑打马上前,明亮月光下瞧的十分清楚,此人披的铁甲,配的环首刀,皆是正规军才有的精良甲胄,坐下良驹膘肥体壮。
那人朗声道:“车里坐的,可是东越的公主殿下?”
负枪女子低声道:“洛阳姑娘,千万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