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望向崖外云海翻涌,有些惋惜道:“我曾听军中老卒说起过,那日攻破长安城,大楚皇帝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将城中大半兵力布阵在北门,得知鲁镇西领兵佯攻之后,自乱阵脚将所有兵力调遣至北府军精锐所在的西门,只剩了一人一剑独守北门。许黔娄便是在那块驻马碑前战至力竭,以一人之力挡下了鲁镇西五千骑卒,一步不退。长安城的百姓都知晓,北门又叫北门关,只是大都不知由来罢了。”
燕白鹿一时间心境起伏不定,默然良久,仍是无言。
许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凡人,真正一夫当关千夫莫敌。
李长安收回目光,笑道:“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知晓,这天下并非只是文人武将的天下,许黔娄不过一介武夫,国之将倾也能舍身取义。只不过江湖亦有江湖的规矩,尤其在老皇帝打压门阀世族时,那些百年宗门无不人人自危,但这些年进水不犯河水的和睦也差不多到头了。到时候这些江湖人渗入军营,虽扭转不了大局,却也能帮咱们减损兵力。可若无强者坐镇,难以服众,更何况还有个呼延同宗虎在外视眈眈,将军若止步于二品境界,于内于外都不是好事。”
燕白鹿思绪一转,问道:“那些江湖人有王爷坐镇还不够?”
李长安苦口婆心了半晌,结果好似竹篮打水,不由得苦笑道:“燕小将军,咱们凭良心说话,我为北雍鞍前马后还不够,还得扶稳了椅子给你坐,不带这么使唤人的。再说,双拳难敌四手,我若不在了,也总得有个人靠的住才行。”
燕白鹿不禁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对李长安,只是不经意间她发觉自己这大半年来似乎越来越依赖李长安。从北雍出来,好似路都被李长安铺的平平整整,无甚坎坷,她只需大步往前走。可在武道这条路上,一旦遇上困境,她便举步维艰。
究竟从何时起,离了李长安,她便失了本心?
见燕白鹿默不作声,李长安陪坐了半晌,才又道:“今日这些话本该回北雍之后再与你慢慢细说,但眼下机不可失,洞天福祉可不是随处可见,再者若回到北雍,将军便再难如这般心无旁骛了。”
听闻此言,燕白鹿心中一动,再回过头去细细咀嚼一番,眼眸逐渐明亮,而后朝李长安微微颔首道:“多谢王爷点拨。”
虽说有李长安铺路在前,但燕白鹿毕竟年轻,又历经官场情场两大平生大事,难免心境有所动摇。若无人指引,只得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但于燕白鹿而言此乃必经之路,故而李长安所做不过是为她清扫一些脚底淤泥,让她不至于久陷泥沙无法自拔。
此时,燕白鹿终于得以摒弃心中杂念,缓缓闭目,明台一片澄清,冥冥之中她觉着自己好似一脚跨入了门槛。
这番入定,一坐便坐到了夜幕垂垂。
蒋茂伯在小院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李长安捧着秘籍坐在火边翻看,玉龙瑶体己的取来一壶酒,放在篝火上温煮。
蒋茂伯远远望了一眼年轻女将军的背影,回过头道:“这丫头根骨不差,若早些拜了个靠谱的师父,不至于如此。”
李长安头也不抬的道:“她手中的杀人刀,一般江湖师父可教不来,说起杀人的手法,倒是与蒋伯你有些触类旁通,不如你多教教她,也算你半个徒弟,等她做了大将军,说出去您老也有面子。”
蒋茂伯屈指弹了弹手中银钺,皮笑肉不笑道:“教她什么?教她如何暗杀那些大官老爷?”
李长安抬起头,笑道:“您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妥。我这有几本秘籍,您老若是看的上眼,只管拿去。”
蒋茂伯不接话,反问道:“原先曾听闻王爷的剑只求剑意,不重剑术,如今怎反其道而行之,这些秘籍中有几本算得上乘剑术,但终究离王爷所求相差甚远。依老夫看来,十招百招也不及王爷的一剑清风。”
李长安放下手中价值千金的秘籍,怅然道:“原以为是我过于重意不求术,才止步不前,今日与燕小将军一席话,反倒是我裨益良多。不过眼下我气海枯竭,若能以形撑其意,也不失一条剑走偏锋的新路。”
玉娘子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道:“可花栏坞的藏书就只有这些。”
李长安盯着篝火,眼神熠熠,忽然笑道:“无妨,不够就去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