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一声王爷一声将军
南阳道东北承接江南道,西南接壤黔中道,横跨扬幽两州。在商歌十三道中寂寂无名,唯有两处值得一提,其一是平定南疆的关隘军镇沸水城,其二是卢家所在的九原郡。这个卢家,说的自然是如今在长安城如日中天的卢家。
有江南道的青壮士林珠玉在前,其他各地士族历经一甲子的门庭式微后,再加上老首辅广开龙门,即便根基深厚的百年世阀也难现当年雄风。卢家在随波逐流中得以展露头角,不仅因其人才辈出,更因卢家祖上三辈从商歌还是个一隅小国起便追随至今,如今卢家中流砥柱这一辈中,便有兄弟三人同朝为官的滔天恩宠。
若只论出身,这位被朝堂私下里戏称为“陛下的金酒壶”的斗酒先生,比起一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只高不低。只是不谈论公务时,斗酒先生终日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举止言谈时常不着调,据说有几回在御书房惹的首辅大人当着陛下的面拂袖而去,姜家女帝倒是对这位才高八斗的臣子始终厚爱有加,只要有卢八象在场,必定有御赐的美酒作陪。
这样一位跺一脚能让长安城文坛抖三抖的风流人物,却在此时进了就日街燕府的大门。傻子都知道,卢家斗酒自然不是去寻毛都没长齐的燕家丫头,而是北雍今后真正的主人,那位曾跌落谷底,如今却蟒袍加身的女魔头。
卢八象午时入的府门,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再到傍晚出府门时,就日街外头早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此处盯梢。
李长安自称身子抱恙,便唤了燕白鹿代劳。将卢八象送上马车,燕白鹿站在府门口朝街头望了一眼,瞧见几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连遮掩都懒得遮掩,各个伸长了脖子张望,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冷笑。
回身走入府门,燕白鹿脚下一顿,嘱咐了门房老仆一句“从今日起,无拜帖不见客”,便往后院去。
在寸金寸土的长安城拥有一座三进院落的大官邸委实不易,乃是多少京官穷尽一生所求,可燕白鹿却觉着此处远不如邺城的将军府住着舒坦。若是叫旁人知晓,大抵要骂上一句,小丫头忒不知足。
燕白鹿自觉有些好笑,穿过前厅廊道,离后院的小花园便不远了。燕白鹿收起杂念,放缓了脚步。那日太和宫殿上,无人为她说一句善言,自是意料之中,而卢八象贸然登门造访则是意料之外。但她也明白,要想在庙堂上站住脚跟,就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如今她空有三十五万雄兵在手,自身却是一穷二白,好比徒手接白刃,一个接不好就是断手的下场。无论那位卢家斗酒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与她有关。
并非瞧不起,而是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
莫说卢八象,那日殿上,无一人多看她一眼,那些人口中说的,忌惮的,都是那个不在殿上的女子。他们眼中,以及姜家女帝眼中,唯有李长安!
李长安曾说要为燕李两家讨回公道,要辅佐她安定一方,可如今李长安自己却成了一方藩王。难道燕家注定为李家的铺路石,注定几代心血付诸他人?
念及此,燕白鹿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燕小将军?”
一声轻唤,燕白鹿茫然抬头,便见一袭红衣亭亭玉立在眼前。
好似自打从五陀山下来,这女子便开始喜穿红衣,那件由她亲手送出的红狐裘仿佛一切的起始。
李相宜姿容本就不俗,那身红衣更衬的她娇艳动人,美人与红衣,天造地设。
燕白鹿不忍多看,望了一眼廊道外灯火通明的府邸,扯起一抹嘴角,强颜欢笑道:“今日不在房中用膳?”
李相宜似猜出了她几分心思,也不戳破,柔声笑道:“方才我去了小花园,李长安说今夜要带我回一趟上小楼。”
燕白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问道:“去作甚?”
李相宜微微摇头,“总要去了才知晓。”接着又问了一句,“燕小将军可要同去?”
燕白鹿张了张嘴,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门房老仆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禀告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燕白鹿趁机避开李相宜的目光,低声道:“府上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言罢,便跟着老仆走了。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灯火,将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庞埋入昏暗中。
小池蛙初鸣,灯下佳人叹。
将军府门前的马车,与前几日来的是同一辆。来的人,也是相同的人。只是这回送的,却是一件蟒袍。
青靛镶金,胸前补子与历代亲王的规格不同,并非四爪,而是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