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鹿站直身子,面朝马车,仰头望向车窗里的女子,眼神真诚道:“我不知李长安与你说了什么,但姑娘若留下来,白鹿定以真心相待,绝不再让姑娘委屈半分。”
李相宜有一瞬的晃神,仿佛回到了上小楼那座紫金玉阁里,她无数次透过那扇窗冷眼看着底下家世不同,样貌不同,却目的相同的男子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入阁摘取她这朵高高在上多年的寒岭之花。她也曾无数次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过令世间女子最为动心的海誓山盟,可都不及眼前这个年轻女将军平平淡淡的四个字。
真心相待。
女子展颜一笑,不倾城不倾国,只为倾心。
“将军可愿上车来,与奴家解解闷儿?”
清风携春意,撩动女子的青丝,扬起将军的战袍。
闭目养神的黑衣老者睁开半只眼,一声轻叹随风而去,复又闭上了眼。
河边洗刷马鼻的一百白马营只朝相隔十几丈远的青衫白衣望了一眼,便无更多的举动。背着不公剑的李得苦在一旁看的认真,恪守本分的玉龙瑶便在不远处安静守着,好似带着女儿出门游玩的柔弱妇人,哪还有半点流沙城女主人独霸一方的风姿。
李长安默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对着河水出神的白衣女子,轻声笑道:“瑶儿留在我身边做个女婢委实有些大材小用,若非你与她八字不合,我倒想让你带她去东越。旁的不说,至少替你处理些杂事,赶走那些扰人的苍蝇不在话下,总不能让你堂堂一国公主每回打架还得自己动手不是。”
青霜剑从不离身的洛阳缓缓抱剑环胸,而后斜眼看向李长安,不咸不淡道:“我以为你多心疼手下人,把玉龙瑶送来东越与羊入虎口何异?”
李长安沉思片刻,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故而我觉着李得苦那孩子兴许更适当。”
洛阳双眸微微眯起,偏头看着她,言辞间有杀气,“姓李的,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有,为何要去武当山?”
李长安伸出一只手,赶忙解释道:“诶,女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可真没半点诓骗你的意思。再说咱们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别总把我当仇人一样行不行。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虽是商歌人,但对东越开战的可是姜家,是八万东定军,与我没半颗铜钱干系,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债我可不背。”
洛阳似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道:“我御剑过沸水城时,瞧见了那位东定军营里的陆姑娘,我若没记错,她曾是你的丫鬟吧?”
舌灿莲花的李长安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洛阳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李长安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洛阳停下身形,转头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白衣女子眼眸冰冷,竟是不肯退让半分。
李长安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曾在武当山的紫竹林与那剑痴许无生砥砺剑道,以他的精纯剑心助你入了一品境界,此番再上山,兴许有望圆满大长生。你虽因我入长生,甚至一只脚曾踏入归真,但剑道一途终归是一步一个脚印为好。”
被戳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洛阳亦不反驳,只是轻轻移开了目光,仍旧嗓音清冷道:“我说过,你若再身负重伤,千里万里我也会寻去,然后一剑杀了你。”
李长安松开她的手腕,无奈笑道:“行了,知道女侠言出必行,此番还得多谢女侠手下留情才是。”
洛阳却出乎意料反手握住了李长安的手腕,眼眸在春风里荡出一丝丝涟漪,她轻声道:“李长安,待在北雍,哪儿也别去。”
李长安微微一愣,抬手将那几缕被风拂乱的青丝别在白衣女子耳后,笑脸温柔:“你像她,也不像她,可我知道,你就是她。”
洛阳神色迷离。
眼前仍是湍急河流,脚下仍是青葱碧绿,那人拢起她脸庞的青丝,为她鬓边插上一支海棠花。
记忆中,是她也不是她的白衣女子,缓缓仰起头,笑脸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