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呼喊声已嘶哑,嘴角撕裂,淌下两行混着泪水的血泪。
二十步,剑光横扫,切过血肉之躯,消弭于旷野。
二十步外,蒙眼女子缓缓收剑。
洪秀儿连人带马摔出了二十步,正好停在蒙眼女子脚跟前。她还活着,双腿已断,手中的刀却不曾松开半寸。半截马尸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张着嘴无声嘶吼,挥舞着刀企图劈死那个终于下马朝她走来的青年剑客。
谢时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意温柔,轻声道:“秀儿,来世我定娶你为妻。”
许是从未见过男子展颜一笑,洪秀儿愣了一瞬,呜咽痛哭,但不待片刻,插入她脖颈中的那把佩刀便结束了她此生的痛苦。最后想起的,竟是那年她拉着呆头呆脑的青年剑客去见爹爹,并引荐他入帮的那一日。青年剑客那时笑着,临死前一刻,洪秀儿终于读懂了那笑颜里的无奈与不忍。
谢时伸手盖上少女的双目,沉默良久。
蒙眼女子嗓音如清风拂过,“你若想留她一命,并不难。”
谢时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道:“秀儿爱美,曾说若注定红颜老去,不如死在风华正茂。旁的我无能为力,但总要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她与他相遇许是命中注定,他与她而言却只是人间惊鸿客。
谢时转头看向蒙眼女子,不知她在看向何方,低声问道:“薛东仙,你可曾亲手杀死过心爱之人?”
蒙眼女子微微侧头,似在看着他,沉默不语。
谢时又问道:“如何做到?”
做到不悔恨,做到不心痛。
蒙眼女子转过身,良久轻声道:“蒙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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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一袭青衫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拢发披肩更显飘逸脱尘,且面上未遮妆容,惹来无数窥视目光。李得苦很是稀奇,一路上除却骗吃骗喝,师父都小心谨慎,出了君子府后就如同刑满释放的囚徒一般,春风得意。
今日师徒二人便要出城,就凭邓君集那嚣张姿态,料想李长安也不愿多留。
遥遥望见城门口,李得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我想……”
没成想,李长安竟料事如神,接话道:“是不是想去与那妮子道个别?”
李得苦尚未来得及点头,就听李长安又道:“不过这个时辰,恐怕虎头帮早已出城,不定走了多远。”
李得苦顿时泄了气,焉头耷脑。
李长安笑了笑,“你二人才多大年纪,往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李得苦垂着头,仍是不吭声。
李长安瞥了她一眼,笑意渐敛,沉吟半晌后,轻叹道:“若要追,也勉强能追上。”
话音刚落,李得苦闪电般翻身上马,一面急切道:“师父,徒儿先行一步。”
李长安跟着上马,对马儿道:“马兄,咱们不急,您自个儿走着吧。”
碧空如洗,红草暗土。
一里之外,李长安便嗅见浓郁的血腥之气。她一跃下马,几个转瞬间便瞧见了跪坐在地一脸呆滞的李得苦。
满目横尸,残肢断臂,头顶盘旋着数只闻风而来的座山鹫。
李得苦头一个找到的,就是洪秀儿的尸首。那把曾经在她面前炫耀过的佩刀,如今就插在洪秀儿的脖子里,好似自戕一般。
李得苦没有哭,反倒让李长安隐隐不安。
李长安亦没有开口宽慰,只默然静立。在君子府见到耶律楚才时,她便心中有了猜测,虎头帮这趟镖,多半是死镖。洪高虎兴许也没料想到,那笔打赏的银子,竟是买命财。若早几日回程,兴许……
念及此,李长安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兴许就不用君子府亲自动手罢了。
忽然,李得苦抬头四处胡乱张望,而后猛然起身朝一处狂奔,途中几次险些栽倒。但她仍手脚并用,竭力狂奔。返身回来时,她双手紧紧握着一样物件。
在李长安面前展开手心时,李得苦终于嚎啕大哭,那是少女的玉覆额,一如既往的璀璨夺目,未染尘埃。
泪水滂沱,李得苦跪地磕头,双目如炬:“求师父,教徒儿上乘剑术!”
李长安看着少女身后犹自颤鸣的不公古剑,轻轻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