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动作一顿,耶律楚才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李长安,嘻嘻笑道:“急什么,你在流沙城杀了许善心的账,咱们还没细算呢。虽然许善心不是条好狗,总想着自立为王,但比起另外两人,易掌控的多。况且,眼下我的计划中还少不得他,李长安你可知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李长安好笑道:“这我可管不着,殿下若想留我,也得看君子府本事够不够。”
耶律楚才递来一杯清汤寡水的茶,无所谓道:“想留归想留,但不是眼下,听说你近来喜欢与人做买卖,不如也与我做一笔?”
李长安目光移向耶律楚才,问道:“拿什么做?”
耶律楚才努了努嘴,示意那杯茶。李长安轻叹了口气,一口饮尽,而后抿了抿嘴,且不说滋味如何,压根儿就没味儿。
耶律楚才宠溺一笑,这才道:“你帮我杀一个人,我助你夺泉眼。”
李长安看着她,未言语。
龙息泉眼乃国祚根基,如今身为北契王帐的王女竟要将一成国祚当做馒头一样送人,是要造反不成?但既连耶律楚才都已知晓她此行北上的目的,再要想瞒天过海便是奢望。先前有上小楼的人暗中阻拦,但凡出了汴梁恐怕就得一路杀到龙石州去了。即便拿捏不准此人,李长安也不会妄想耶律楚才能为了她与王庭为敌。说不准,前脚那帮提刑客刚捉住她,后脚耶律楚才就飞书一封上王庭讨人去了,正大光明把她当做“压寨夫人”。
用头发丝儿都能想到,此举不但北契王帐乐见其成,王朝更是拍手叫好,毕竟放在世人眼中,耶律楚才这叫“为民除害”。
耶律楚才不知李长安所想,继而道:“我自幼不爱读书,尤其是你们中原的圣人诗书,把那帮马背上的勇士读到了马下,成日只知如何争权谋利,却不知王朝燕字军已强大到了何种地步。最可笑的是,前年我上奏新一批改良的弦机弩可百步穿甲,昔日草原上的雄鹰拉木伦竟嘲笑我是个惧怕豺狗的羔羊。”
说着,耶律楚才怒火中烧,拍桌骂道:“一帮蠢材!愚蠢至极!”
李长安笑了笑,“故而,你想杀了他?”
耶律楚才瞪着她,忽然笑了,若无其事道:“自然……另有其人。拉木伦再无用,毕竟是铁王座的左膀右臂,不过因此事,我被派遣去了南庭,手无实权只得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王子。”
话至此,李长安已理出了个大致的局势。南庭橘子狐沙二州地域贫瘠,小部落仍是如同一盘散沙,且有各自为政的苗头。在呼延一族尚得王帐恩泽时期还算相安无事,自打呼延同宗以居功自傲的罪名被贬至边境后,南庭在与北院的分庭抗礼中便逐渐落了下风,以至今日仍抬不起头来,处处受牵制。而原是王族的慕容家便更凄惨无比,所幸这些年龟缩于南庭韬光养晦,逐渐恢复了些元气。但于耶律楚才而言,无论脚下走的是独木桥亦或青云大道,慕容氏族无疑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王帐的用意不难猜,无非是帝王权术惯用的老法子。让慕容氏族与耶律楚才鹬蚌相争而独得渔翁之利,如此看来耶律楚才虽在后宫得势,但在北契皇帝眼中却不堪重用。谣传北契皇帝痴迷儒释二道,如今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否则又怎会效仿王朝女帝,抑武重文?
李长安试探道:“如此说来,殿下欲杀之人……”
耶律楚才微微一笑,眼角下那颗泪痣竟平添了几分妩媚,“慕容兰亭,不过你若能将慕容氏一族都杀光了更好。”
李长安想也没想,爽快道:“只杀慕容兰亭姑且尚可一试,不过在下有个条件,殿下需得先助我夺泉眼。”
耶律楚才亦未迟疑,替杯中续满了茶,笑眯眯道:“成交。”
李长安起身,朝耶律楚才举杯相敬,而后仰头饮尽,提醒道:“容在下多句嘴,呼延同宗可不是省油的灯,殿下可得当心。”
许善心曾道玉龙瑶暴殄天物,不知露峰稀贵,眼下这个七王子才真是挥金如土,将整壶露峰当白水一般尽数倒出,浇花养草。且尤不自知的笑道:“你可知中原话里,我最喜欢哪两句?一是潜移默化,二则物极必反。”
前一句明指北契王帐如今的风气,后一句,李长安却未能猜透。
李长安转身离去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语。
“李长安,你且记住,北契铁骑踏破古阳关之时,便是我娶你为妻之日。”
她头也不回的笑道:“那时我必在古阳城头,恭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