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接连几日皆是如此。
从三个时辰,到两个半时辰,再到一个时辰,每逢李得苦正沾沾自喜时李长安就给她换一处更高更宽的沙丘。白日读书识字,夜里练剑砍沙,李得苦逐渐乐在其中,到了时辰再无需李长安提醒,自个儿就按部就班。
若运气好,碰上平地起龙卷,李长安甚至会要她去追着风一通乱砍。李得苦摔的浑身青肿,回来委屈巴巴的问,为何要这么做。师父只道,若能御风,你便算入了剑道门槛。李得苦哪懂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只知师父大抵是为了她好,便也没再多问。师父如何说,她便照做就是了。
师徒二人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才走出了花溪州,一路上遇城却不入让李得苦很是懊恼。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但终归是个小姑娘,旁的虽不在意,但自身的洁净仍是避免不了。
这一日夜里,李得苦砍沙归来,天又是灰蒙蒙亮了,她嗅着身上的酸臭味走到李长安跟前,轻声道:“师父,我想洗澡。”
再看李长安那身一尘不染,仍旧整洁如新的模样,李得苦就更委屈了。
李长安毫不掩饰的扬起下巴,嗅了嗅,捏着鼻子道:“是该洗洗了。”
不等李长安起身,就见一身姿摇曳的女子信步而来,腰间的红绸随她身姿摆动,极为晃眼。女子走到师徒二人跟前,摆了摆手,看着一头汗水淋漓的李得苦,笑盈盈道:“哪来的小乞丐,臭死了。”
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虎崽,李得苦也不管这女子是何人,长的有多美貌如花,拖着古剑就朝女子冲了过去。
除却气势十足,这一剑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是凝聚了几十个日夜艰苦不懈的成果,在外行人眼中看来许是威力无比,仅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却能使出成年男子的力道便足以令许多人惊叹不已。但在女子面前,似乎微乎其微,只见她脚下轻盈腾挪,便轻易躲闪开去。
咚的一声闷响。
女子方才所处的位置上,沙地凹陷下去一个大坑。李得苦只觉虎口生疼,却愣在了当场,久久望着那个大坑,半晌没有回过神。
李长安不悦的瞪了女子一眼,女子稍稍收敛了笑意,将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李长安起身走过去,夺过小丫头手中的古剑,安抚道:“莫听她胡言,去旁边歇着,吃点东西。”
李得苦这才如梦初醒的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木讷,看来多半还有几缕魂魄尚未归窍。
待李得苦走远了些,不等李长安开口,女子便走近道:“你就不好奇虎头帮送的是什么货?又是送给何人?”
李长安摇头,好笑道:“不过是萍水相逢,若人人我都好奇,那还不得累死?”
女子这回没再从胸口拿出什么物件来,而是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了李长安,道:“这是埋伏在终南州的折杆娘半道劫下来的,只不过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李长安展开信笺,上头寥寥数语,亦未落名。
君子府恭候阁下大驾光临。
又不等李长安开腔,女子递来一沓纸张,李长安顺手接过,边看边听女子道:“上小楼早先便探查出,君子府似与王帐一位皇子私下暗通款曲,想必要见你的未必是长生剑,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李长安翻看着那沓纸张,笑道:“君子剑伍长恭,此人竟走的是王霸路数,离归真境只差一步之遥,却年不过三十,委实天资纵横。霸刀石归海,这个人倒是听闻过,前些年来中原武林大闹了一场,最后竟无人能阻,就让他那么堂而皇之的逃回了北契,本事也不小。还有个盲剑……”说着,她忽然戛然而止,沉吟半晌,将那沓写满君子府情报,事无巨细的纸丢还给了女子。
李长安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为了这份情报,上小楼折了多少人?”
如今已是上小楼一名折杆娘的楼解红浅浅一笑,平淡道:“折杆娘十六人,后/庭郎十九人。这里头,有金杆一人,银杆五人,其余皆是铜杆。”
李长安曾从李相宜那大致知晓过,上小楼里的谍子有男有女,其中女子居多,称之为折杆娘。至于折的是哪根杆子,不言而喻。男子则为后/庭郎,等级共有三阶,据李双梅透露上小楼中的金杆不超过十人,皆有一品之上的水准。
李长安皱眉道:“折损这么多人,闻道溪竟也不过问?”
那抹浅淡中的悲凉仿佛雾里看花,稍纵即逝,一眨眼,楼解红又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媚眼笑道:“我也是进楼后才知晓,上小楼虽是首辅一手栽培,手握实权的仍是大夫人。首辅对大夫人极为信任。”
李长安不解道:“为何?”
楼解红攀上她的肩头,巧笑倩兮,“这奴家哪儿能知晓,不过你若是想知道,奴家不怕以身犯险,甘愿入相府一探虚实。”
李长安偏头盯着楼解红,似在分辨她言语中的真假。
没成想,楼解红倒是有自知之明,接着又道:“可惜,咱们首辅大人是个正人君子,不近女色。”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往李得苦那边走。
李得苦正艰难的咽下一口馕饼,听闻脚步声,抬头就见那妖艳女子一副恨不得贴在她师父身上的骚/浪模样。登时心头的小火苗,蹭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尚未等她撸起袖子,就听李长安指着那女子道:“这是你楼姨,往后若有什么想买的衣裳,什么想吃的吃食,甭客气,尽管跟楼姨开口。”
楼解红面上的笑容一僵。
李得苦蹦起来,欢欢喜喜的喊了声,“楼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