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腰间的红绸随风扬起,李长安低声默念了一遍,再眨眼,女子的身影已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秋娘凋谢,解红楼。名如诗,人如画,是个好名字。
李长安兀自摇头轻笑,将两样东西胡乱塞入衣襟下,拍了拍屁股,缓步朝回走。
就在斜坡隔着十几丈远的一处小洼地里,匍匐着一个细小的身影,见李长安起身,那身影便手脚并用的趴在沙地上往后腾挪,就在她欲起身时,冷不丁一只手捏住了她尚不如男子手臂粗细的后脖颈。
“人小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偷跟为师!?”
李得苦哭丧着脸,缓缓转过头看着笑容满面的李长安,求饶道:“师父,您一定要听我解释。”
师徒二人对峙半晌,李得苦小心翼翼道:“师父您先撒手。”
李长安一把将她提起,但没松手,板着脸道:“就这么说!”
李得苦手足无措,目光游移,低着头小声道:“徒儿……徒儿就是来撒泡尿,正巧就撞见……这不怕人瞧见,走远了些,况且师父您许久未归,徒儿也是担心……”
话到半道,李得苦抬头,眨巴着眼睛,颤颤巍巍问了句:“师父您信么?”
李长安登时好气又好笑,嘴上亦不留情道:“打从见面起你这丫头嘴里就没半句实话,明明就是燕子山上的山匪,硬说自个儿是良民,何时你才能改了这偷鸡摸狗的习性?”
也不知触着了哪根逆弦,小丫头眼睛眨着眨着就泛出了泪花子,再未溢出眼眶之前,李得苦垂下了头,小声道:“徒……我家本来就住在燕子山脚下,是那帮山匪屠了村,才掳我上山的……”火山文学
李长安松了手,李得苦忽然跪地磕头,闷声道:“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惹怒师父,恳请师父原谅。”
草原上的夜风,比流沙城外的鬼哭狼嚎稍显柔和些。但在李得苦心中,却更为凛冽。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李得苦只觉身子一轻,竟是被李长安抱在了怀中。
师父身上的酒香与温热宛如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门,瞬时将所有寒风都阻绝在外。
李长安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笑容温柔道:“可知为何给你取了个这个名字?”
李得苦看着那双如月牙儿皎洁的丹凤眸子,轻轻抽噎摇头。
“得苦,得苦,得世间疾苦,偿天下所愿,必有苦尽甘来之时。”
李得苦往怀里缩了缩,头倚在李长安胸口,似懂非懂的道:“那是不是与师父的名讳一样,长安长安,长久泰安?”
李长安轻声失笑:“以往只有我娘亲这般想,没成想时隔多年竟有个丫头与她志同道合。可惜世人不这般想,长安城里的道士说,长安不死,长安难安。”
李得苦猛然抬起头,险些撞着李长安的下巴。她紧紧抓着李长安的衣襟,神色慌张的道:“师父,那女子是来杀你的?”
李长安好笑的摇了摇头。
李得苦暗自思量,喃呢道:“也是,看着也不像,肯定打不过师父您……那她是何人?来做什么的?”
李长安朝前望了一眼,已能瞧见洪高虎直挺的背影,她笑了笑,低声道:“这些事,日后为师自会与你说,眼下时机未到。”
放下李得苦,李长安快步往洪高虎那堆篝火走去。
李得苦一面走一面琢磨,冷不丁前头冒出一张少女微红的脸来,吓得她缩回了一条腿。洪秀儿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好似李得苦就是那个勾引她夫君的狐狸精,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李得苦指了指身后,一脸平静道:“上茅房。”
洪秀儿满嘴酒气,指着她的鼻子囔囔道:“你骗人!方才你师父抱着你回来,我可都瞧见了,难怪不许我拜师,还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宝贝师父!”
李得苦一个箭步冲上前,出手奇快的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呵斥道:“疯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看你醉的不轻,别闹了,赶紧睡会儿!”
洪秀儿哪是听劝的主儿,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与李得苦争个高低,所幸谢时及时赶来帮忙,折腾了大半夜,才勉强安抚住。
睡着的洪秀儿仍是不安分,是不是挥出一拳,蹬上一脚,似梦里都在与李得苦过不去。一旁照应的青年剑客转头朝李得苦歉意道:“对不住,这丫头酒量浅,让姑娘见笑了。”
李得苦摇了摇头,顿感身心俱疲。但谢时一直未移开目光,李得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他看的是古剑不公。
于是问道:“谢镖头认得此剑?”
谢时也不隐瞒,如实道:“似曾相识。”
李得苦心头一紧,不敢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