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祭谷摆了摆手,一旁的楚寒山出声问道:“听闻那日将军半途劫道之后,女帝未到武当山便折回了京城,是为何?”
余祭谷皱着两道如柳枝的白眉,沉吟半晌,失笑道:“谁知道那老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想不想,想多了老夫头疼,这是你楚寒山分内的事儿。”
楚寒山默然垂眸,盯着尚未收官的棋盘沉思。
余祭谷趁机道:“公主殿下,你可少与此人下棋,让子不说,还总悔棋!”
白衣女子浅淡一笑,“楚先生不曾让子,更不曾悔棋,只是我从未赢过。”
余祭谷一脸不可置信,反手就拍了楚寒山肩头一巴掌,骂道:“你个臭棋篓子,与公主殿下较什么劲儿啊!”
身形不似寻常书生那般瘦弱的楚狂人挺了挺腰板,风轻云淡的瞥了老人一眼,问道:“将军今日来,就是数落在下的?”
余祭谷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丢在楚寒山跟前,叹息道:“看看吧。”
楚寒山拾起,一目十行扫过,接着递给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翻开硬皮所制的册封,只看了一眼,便黛眉微蹙,疑惑道:“新文武评?”而后抬头,先是看了眼余祭谷,又望向若有所思的楚寒山,问道:“何人所评?”
楚寒山理了理凌乱的下摆,缓缓道:“昔日天下分四评,前有文武二评,后有将相,胭脂评,皆出自范首甲之手。但逢各朝百废待兴之时,无人有此闲心,这些年学士如潮,倒是让有心人不时提起,惹来颇多争议。就如咱们的大将军,丰功伟绩自是不必多言,单凭武力排在第二无可厚非,但总有心怀不轨之人拿陈年旧事挑刺儿,这其中江湖人士占少,反而是朝野兵营中人居多。再说文评,此评最是难以拿捏尺度,天下文人张张嘴便能颠倒是非,更何况是高低之分,评的不仅是此人的才识学问,更有其风度气韵,差其一,在文人眼中便是差之千里。将相评就更不易了,古往今来多少能臣大吏,可载入史册的仅沧海一粟,且被前人赞颂的名家伟人,并非就能流芳百世。唯独这胭脂评,倒值得说道说道。”
听闻此言,白衣女子径直翻到了最后,丝毫不诧异排在冠首的是她的名讳,王洛阳。
楚寒山见其面不改色,不由得轻轻一笑,就见洛阳抬头看过来,问道:“薛东仙是谁?”她本以为第二应属上小楼的雪狮儿李相宜,此女点评也异常简短,唯有四个字,不输洛阳。
楚寒山未回答,只伸手将册子朝前翻了两页,她此时才瞧见,此女竟在武评中亦有一席之地。洛阳粗略扫过一眼,并未见到李长安,也未有余祭谷。
余祭谷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笑道:“这帮龟孙子,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对老夫评头论足。”
洛阳又翻回最后一页,看了一眼,最末一位赫然是李长安。
见状,楚寒山笑了笑,道:“胭脂评本就与道义无关,全凭女子样貌,李长安能上榜也无甚稀奇。倒是这个薛东仙……”
洛阳再次翻回武评,仔细看了一遍,问道:“正评十人,副评三人,这正副评是何意?”
楚寒山解释道:“倘若正评十人任何其一身死,便由副评这三人顶替。”
说着,中年儒生长叹了口气,道:“这武评许是出自踏月山庄,文评怕是国子监的大祭酒手笔,榜上的人大都出自国子监,副评那三人多半是年轻后生,寂寂无名不曾听闻。做不得数。这将相评……”
洛阳看见黑纸白字上写着五个人名,她只识得四人,当朝首辅闻溪道,卢家斗酒卢八象,狂人居士楚寒山,燕赦燕大将军,最后这人的名字,听着更似道士,名为江神子。
最妙的是,此五人排名,竟无高低之分。
只听中年儒生低声喃呢道:“竟知晓我与江神子,出评人究竟是何人?”
千里之外,一名撩着裤腿,在田埂间刨地的白发老头儿猛然打了个喷嚏。他刚搓了搓鼻头,从田埂上下来的少女便甩着身后两条麻花辫儿,夺过了他手中的犁耙,没好气道:“让你不许我练刀,遭报应了吧!”
老头儿嘿嘿一笑,不以为意,走到田埂边喝了口水,余光瞥过水壶便放着的一本书册,小声埋怨道:“哪个混账东西,竟敢冒充老夫乱评天下王侯将相,八成是闻道溪那老小子再骂我!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