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为霞尚满天
上一次如这般欢喜的心境,是在五六年前,那日陆沉之在武道一途上登堂入室跨入了小宗师的门槛。当她满心雀跃将这件天大的喜事告知父亲时,素来古井不波的父亲脸上依旧未有任何笑意,只道不愧是我的女儿。父亲甚至都不曾多看她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玄衣少年的身上。
陆沉之定了定神,眼前父亲模糊不清的脸如一团青烟逐渐散去,李长安那张苍白如纸的笑脸愈发清晰,宛如窗外的一道明媚艳阳。
不悔先一步上前,抬手从李长安身上一掠而过,银针便如同一尾尾游鱼乖巧的收入她手中,接着双手朝两边轻柔一挥,围着李长安的熏炉仿佛有了生气自己朝一旁滚去,并列成排。看的李长安目瞪口呆,而后她问道:“饿了吗?”
李长安竟也不客气,笑道:“怕是能吃下一头牛。”
不悔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如你这般的仙人之体,仍需谷物复元。”她转身朝外走去,“小鹿,你看好了她,莫要随意走动。”
李长安怪异的看了陆沉之一眼,一面艰难的坐起身,一面促狭道:“小陆?”
陆沉之这才放下枪,走上前将她扶起,平静道:“门主是个很有趣的人。”
李长安不置可否,看着她道:“我发觉你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换做旁人早趁此溜之大吉,你倒好,在这儿守了几日?”
陆沉之沉思片刻,她也是昨日才到的此地,若不算上城郊宅子里的时日……
“一夜。”
李长安分明瞧见她左右躲闪的目光,心下顿时明了,便也不再追问。依着陆沉之的性子,只不过是浪费口舌。李长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陆沉之随即起身倒了杯水,顺手取来她的衣物,一同递给她。
李长安喝着水,稍稍打量了这间极为罕见的树屋,待三杯水下肚后,她才道:“这是哪儿?”
陆沉之顺其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空杯,解释道:“我们已在扬州境内,多亏了二小姐一路帮衬才能寻到这婆罗门,否则你怕是……”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长安,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李长安笑意深长,“原来你守着我,是要给我收尸的?”
陆沉之手指猛然发力,捏紧了水杯勉强压住了抬手掷过去的冲动。李长安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穿好衣物,抱憾道:“倒是叫你失望了。”
陆沉之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桌边,泄愤一般将手中的水杯重重砸下。她侧头瞥了一眼倚在屋柱边的长/枪,仅生出了个念头,便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星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一进屋就见陆沉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脚下一顿,火上浇油道:“一大早陆姑娘肝火便这般旺盛,许是熬夜所至,门主方才嘱咐了让陆姑娘多用些药粥,败败火气。”
饶是陆沉之这么个波澜不惊的性子,当下亦是怒火中烧,可她嘴拙,只能立在那干瞪眼。看的李长安好气又好笑,朝南星招了招手。
当南星毫无防备走过去时,李长安伸手在食盘上轻轻一点,南星忽然双手一颤将所有吃食打了个一干二净。那瓦罐中的白粥不偏不倚洒在她的脚面上,一声穿入云霄的哀嚎声冲出了房门。
李长安故作惊慌,大呼小叫道:“姑娘,你怎的这般不小心?陆丫头,快给人瞧瞧,烫伤了没。”
南星重重一跺脚,恶狠狠道:“爱吃不吃!”
李长安挺直腰板,双手拢袖,道:“粥是你洒的,与我何干?你们婆罗门悬壶济世不假,可总不能光救人,连口饭也不给吃罢?”
“你!”
南星气结,归根结底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如何斗得过李长安这种世俗老油子。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亦不知晓李长安的身份,当下就要动手好好修理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病秧子。
一道轻盈的绰约身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不悔嗓音平静道:“南星,你还想去湖边洗草药?”
南星面色一怵,转身扑向不悔,委屈道:“门主,此事不能怨南星!”
不悔柔柔一笑,拍了拍她的脸颊,安抚道:“行了,我心里有数,再去给客人备一份吃食。”
南星装模作样抽噎了两声,偷偷刮了李长安一眼,认命的出了门去。
陆沉之微微蹙眉,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叫李长安先一步道:“此事确与那丫头无关,也怨不得陆丫头,门主若是非要论个对错,我一人承担便是。”
不悔虽笑着,但陆沉之却不由的遍体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