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冲枪
那领头的汉子怎也没想到,他不仅有幸目睹了江湖上人人畏之如虎的女魔头风采,还侥幸在她的手底下活了下来,但却死在了朝廷官兵的枪下。仿佛好运只轻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便随这穿林而出的山风远去。被他领出家门,来野岭稀里糊涂就当了蟊贼的小弟也没想到,这行当才干了不到一年,截道了几个家世平平的小门小派弟子,连汉子嘴里穿金戴银的富家老爷也不曾遇到过,家中那个最年幼却比他会读书的弟弟,还未来得及给他今年上私塾的二十两银子,便被几个官兵乱刀砍死。
这一小队骑兵甲胄鲜明,不仅人人配有出自王越剑冢的环首刀,以及源自东汉时期的汉弩,甚至马鞍下还悬挂了一把轻槊。如此装备精良,已不是普通县衙的剿匪官兵可相媲美。方才二十几骑冲锋了个来回,就把人数众多远超一倍的山匪给杀的片甲不留。为首那甲胄银亮的一骑,甚至都不曾出手。只提着一杆漆黑如墨的□□,立在不远处静静凝望。
待站着的人只剩李相宜时,那些提着刀的骑兵才纷纷下马,给那些受伤未死,或将死的山匪补上一刀。两国交战时,一场战事打下来,伤者众多,不仅有自己人更有敌国的人。打扫战场时,那些受伤较轻的士卒勉强能活,而受伤较重的则不分敌我一律补刀。这是沙场老卒惯有的习性,看似残忍却又仁道。李相宜知晓这些沙场上的规矩,眼下几乎可以笃定,这一小队骑兵,绝非附近县城的剿匪官兵。只是不知缘何出现在此处。
提着墨枪的骑士驱马缓缓而来,男子面如冠玉,明眸皓齿,样貌与李长安的雌雄莫辨有些相像。生了一副男子女相,若不是身形健硕,光凭样貌倒真有几分南人的阴柔。
男子看清李相宜,仍是面色如水,平静道:“姑娘在这荒山野岭作甚?”
李相宜早已思量好了措辞,故作惊慌道:“禀大人,我家原是幽州布商,昨夜在山脚下徒遭匪人,家中护卫无人幸存,好不容易熬过一夜,想趁此赶往黑水郡,孰料刚上山来便又遇上了……”
男子面无表情,看着李相宜的目光却锐利如鹰。李相宜心下大骇,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男子可能听闻过胭脂评上第一美人雪狮儿李相宜的名号,却并未见过。但李相宜此刻却已知晓了面前男子的身份,早在来小重山之前,上小楼的大夫人便交代过,那个男子被女帝秘密派遣到了东越边界,此番前来若是遇上也绝不能暴露了身份。
从潜伏在幽州的探子得来消息,大夫人口中忌讳的“那个男子”驻扎在幽州临界的军镇沸水城,离小重山尚且有些脚程。可李相宜不曾想运气这么背,还是叫此人撞了个正着。
男子从骑兵手中接过马绳,停在李相宜跟前,问道:“姑娘可会骑术?”
以李相宜如今的境界,要想在此人面前藏拙无异于上青天,于是她毫不遮掩的谦虚道:“小女子随父走商有些年头,自然会些。”
男子将马绳抛给李相宜,调转马头,道:“近来此地多不太平,我等护送姑娘前往黑水郡。”
李相宜顿时有苦难言,即使这一小队骑兵不出现,就那些花拳绣腿的蟊贼她一人费些功夫也能应付的下来。若就此跟着眼前的□□男子走,那才真是称了李长安的心。
“怎敢劳烦……”
□□男子回头瞥了李相宜一眼,李相宜立即改了口风,“那便有劳大人了。”
李相宜娴熟的翻身上马,男子放缓马速与她并驾齐驱,身后二十几个骑兵有条不紊的列队紧随。走了一小段路,二人心照不宣极为默契的依旧保持着缓慢前行,所幸这段山路并不平坦。期间李相宜曾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骑兵,竟是人人目不斜视,望向前方。李相宜不禁打了个寒颤,能将麾下士卒心智训练的比寺里的和尚还心无邪念,这个男人当真可怕。李长安若是落到此人手中,怕是都来不及油嘴滑舌,就会被一枪直接戳死吧?
李相宜正胡思乱想之际,男子手中的墨枪猛然发出轻鸣,他停马转头朝小重山上望去,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下一刻,李相宜便察觉到了一股如海潮般的气机迎面扑来。那二十几骑皆是一阵闷哼,不少人身形不稳,摔下了马。
男子看了一眼,虽面色惨白,却完好无损的李相宜,对身后骑兵吩咐道:“你们继续押她下山。”
口鼻间全是血的骑兵一个个艰难的翻身上马,前面有五骑开路,左右各两骑,其余殿后,将李相宜瞬时便围了起来。李相宜恨恨的望了一眼弃马而去,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密林间的男子身影。他知晓李相宜气机紊乱,暂时不敌这身经百战的二十几骑兵,且似有自信在李相宜恢复前能赶回来,才敢如此放心离去。
此人,何等自负!
一条水深不过膝盖的小溪边,李长安浑身裹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光芒,时而明亮时而微弱。一点紫光缓缓从眉心生出,逐渐势涨,就在紫光大盛之际,李长安缓缓睁开双眼,周身光芒顿时敛去。
小溪不过几丈宽,周遭有大小不一的杂石遍布,李长安看着小溪对面的林子,轻叹了口气。比起一甲子前,她顺风顺水,顺从天意轻而易举的就登上常人遥不可及的高峰而言,如今的处境真是每日愈下。
男子执枪缓步走出林子,身上甲胄银亮鲜明,俊逸的面容如溪水般平淡。极为敏锐的目光却让他一下子就道出了李长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