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这天走进了一个女人,状态极差,眼光空洞无神。一个短发售货员正在摆货,突然停下。她拉着另外一个,指着刚刚走进来的女人,低头道:“哎哎哎,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哑巴她妈!看这模样,不是也快疯了吧?”
“哎呀!人都死了,别讲了吧?晦不晦气啊,怪吓人的。”被拉着的姑娘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阮流的妈妈。她皱着眉扯了扯自己被拽住的袖子。
拉她说话的短发同事忽然推了她一把,挤眉弄眼道:“你过去问问她要什么。”
“我不去,要去你去。”姑娘说。
那同事朝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活着的时候大家排挤哑巴,就你天天跟我们煽风点火最欢,现在人没了,你倒先怕了。欺负人时候怎么不怕?”
就看阮流妈妈像梦游一样进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收银台付了钱,便梦游一样走了。
几个人觉着无趣,谁都没再说什么。
收银台上留下一个A4大小的纸袋,收银的女人左右看一看,发现没人注意,迅速把它藏到柜台里了。
十分钟后,阮流妈妈又进来了,给人感觉依旧是飘着的。她头发有些乱,眼色浑浊,“我……是不是?”说到一半忘了,她停下,下意识摸了下额头,想了想,又补上。
“我是不是丢了个袋子在这儿?”
“没有。”收银的女人假装着镇定,回她一句。
她没再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走了。
到了点,刚才被拉着的姑娘也下班了。这家超市规定夜班留两个人,这时候只剩短发售货员和收银的女人了。
十点半,几乎没什么人了。短发售货员跑来和收银的聊八卦。
“那会儿进来那女的就是哑女她妈吧?”她瞪着眼,像是在窥探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是是!我正想说,看那样子,离疯也不远了。你看新闻没,哑巴那案子破了,新闻上也说她是个精神病。噢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你不许给别人看啊!”收银员说。
只见收银的女人把藏在柜子下的那个纸袋拿出来,给短发售货员看。
“这是她妈留下的,我那会儿看了一下,挺厚一沓,像是草稿,全是画。画了一团又一团黑影子,上头还写着字呢。”
两个人把那一沓稿纸抽出来,一页一页看。
“我去,这真是哑女画的?看不出来啊,她还会画画。”短发售货员说。
“就是她。你看下面这几张,这不还写着她名字呢,阮流么。她活着的时候那字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一模一样。”收银员说。
“啧,看这些言语,她真是病得不清了,你说她要是活着,是不是得被送精神病院去了?”短发又跟一句。
此时进来个男人,大概有三十四五岁,背着双肩包。他买了瓶水,特别健谈,什么都聊,又正好聊到正热的持刀抢劫这大案子。
售货员和收银员一听和死去的同事有关,心想总算聊到她们擅长的了,眼里都泛出幽幽的光。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跟这男人说:
死的这人,是她们的哑巴同事。人长得丑,笨手笨脚的,还有精神病,经常一个人说话,手舞足蹈,要么就一个人笑。
说到高兴处了,售货员把手边的稿纸往出一递,“给你看,这是那个哑巴画的。”
男人看见稿纸,表情立刻变了个样。
“漫画草稿?”他说着,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就见每页稿纸上都是整整齐齐线条和格子,排线不像没有美术功底,字迹更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
画的主要内容是一团黑影。这黑影被拟人化了,有戴白色帽子的,有长绿色翅膀的,它会哭会笑,气泡里还写着它说的话。
男人注意到,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导致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男人忽然不说也不笑了。末了,只留一句:“这些图我买了,你们说个价吧。”
短发售货员和收银女人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点懵了。
最后男人给了她们两个1000块,她们各自数了500装进腰包,还沾沾自喜,就这样由男人把那一沓稿纸拿走了。
临走时,男人眼里的兴奋难掩,冲短发售货员和收银女人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精神病青年漫画家身中十七刀身亡,遗作惊艳众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带劲?肯定是爆款文章!”
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男人转身走出去。对着黑漆漆的天,他挤出一个嘲讽而扭曲的笑,又大步向前跨。
一路上,他有些疯癫地独自默念:她们怎么会懂呢?怎么会懂呢?人没了。人没了呀,废纸也会变金矿的呀,哈哈哈哈哈!不对,你们怎么会不懂呢?我们怎么会不懂呢?那当然不会了,因为人都是一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