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是奶奶带大的孩子。记忆中,只有奶奶会给她做甜甜的南瓜饼,只有奶奶会满脸慈爱地看着她的眼睛给她讲故事,只有奶奶会摸她的头,叫她的小名。问:“软软,奶奶做的南瓜饼好不好吃呀?”
她太想奶奶了。想奶奶香喷喷的饭菜,想奶奶的故事,想奶奶长满老年斑和褶子的温暖手掌,想奶奶家院子里,砖缝里开出的一朵黄色小野花,还有那些摸上去软乎乎,滑溜溜的,翠绿色青苔……她想奶奶的一切。
恍惚之中,巴士车挂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好像穿过了两条长长的隧道。路边出现了亮红色的站牌,每隔一段,就能看到一块。
车上的人们断断续续下车,人又少了一些,他们始终都是那一副表情,几乎没有变过。他们有的人身子看上去很重,行走艰难,有的却很轻快,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阮流再次看向窗外,很奇怪,那些风景变得越发陌生了。她有些不安,从座位上走出去,行驶中的巴士让她时不时有失重的感觉。她踉跄走到司机大叔跟前,尽量保持平衡。她打手语:您好。请问,还有多久到芜安镇?
司机大叔没有注意到阮流,依旧在开车。她拍了拍司机大叔,再次打手语:您好。请问,还有多久到芜安镇?
司机大叔这次回过头来,神色同样是木讷的。他似乎没看懂阮流的意思。没有表情,也没有开口。
阮流有些着急,皱了下眉,又打了一遍手语:您好。请问,还有多久……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阮流看见司机大叔顿了顿,机械地把头转了过去。
阮流站在他身后很久,最后失落地叹了口气,垂头往回走。她用眼角的余光扫到窗外流成一排整齐线条的风景,心中的不安又加剧了。
这辆巴士好像越开越快,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而阮流站在过道中行动的失重感,似乎也有了明显的减缓。
这到底是不是回奶奶家的巴士?为什么车上的人,看起来都这么奇怪?为什么他们一言不发?每个人都是同一副表情?
阮流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抬头,惊讶地发现那个穿黑风衣的漂亮少年正坐在自己的座位旁边。
阮流朝他伸出手,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拍拍他,但他似乎也是直直地注视着某个地方。她把停在半空中的手缩回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好让少年看到自己。她停在他面前,目光有些躲闪,最后低下头。
黑风衣的漂亮少年和司机大叔不一样,他注意到了阮流。看到是阮流,他脸上再一次挂上了浅浅的笑,阮流则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他站起来,向后移,然后停住,让阮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阮流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在离少年最近的时候,她感到了一股凉丝丝的寒气,这让她胳膊上的汗毛忽然倒立起来。
她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少年也再次坐回来。她这次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少年,少年转头,她打手语:谢谢你。
少年的神色迷茫,似乎是并没有看懂她的意思。阮流看着,像是魂魄也被他扯进眼睛里。
他真的长了一张天使才有的脸。唇形精致好看,是玫瑰色,充满诱惑力,像是画师的杰作。
阮流眨眼,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她下意识吞口水,只看黑风衣少年美得那么惊心动魄。
阮流又打手语:你好。你知道,离芜安镇还有多远吗?
他没什么反应,转过头去,不再看阮流。
他也不会说话吗?
巴士车忽然停下了。一阵低分贝的“滴滴”声混合着“滋啦”的电流声过后,车上的人们开始走动,下车。
黑风衣少年也从她身旁站起来,走到车门处时,他停下看了阮流一眼,随后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