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看了无数遍的戏,台下观众,包括赵文斌、柳月和同学们哄然大笑。
他自己好像也觉得那儿不对劲,伸着脖子茫然地四下张望。
“错了,台词错了。”
“怎么搞的,敬礼,敬礼,你忘记敬礼了。”
台下七嘴八舌地喊。
他困惑地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说:“报,报告,司令,司令,到了,敬礼!”
台下的哄笑声更响了。有人跺脚,有人拍板凳,有人大骂笨蛋,有人高喊:“下去,快下去!”有人急了站起来大叫:“望根,莫管他,快上!快上!”望根是胡传魁的扮演者。
台上这么一嚷嚷演传令兵的队长更糊涂了,他既不知道错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下还是该重做一遍,他伸着脖子站在那儿发愣。
站在侧台的胡传魁也被台上台下这么一闹,站在那儿跟着大伙儿大笑,全然忘了自己该上场了。
刁德一站在台口低声对传令兵说:“下去,快下去!”
阿庆嫂是大队妇女主任马翠花演的,她急中生智迈着小碎步跑到侧台边,拉着饰演胡传魁正在傻乐的望根,急中生智地说:“胡司令,别客气了,请到春来茶馆喝一杯肖坑毛峰吧!”说着一用劲,将胡传魁拉到了台中间。
台上乱成一锅粥,台下早就笑得前仰后合。
饰演阿庆嫂的马翠花伶俐大方,演刁德一的是精瘦精瘦的民办教师,望根是老光棍,膀大腰圆一身肥肉,胡传魁就归了他。
一阵吵嚷哄闹之后会计江中池拉起了京胡,三人开始演唱。他们唱得是结结巴巴,错漏百出,行腔道白,随心所欲,驴唇不对马嘴,动作也拘束生硬,可村里人热情高涨,兴致盎然。其实他们凑得是热闹,看得是身边熟人的舞台表现,评得是他们的扮相、念白、举手投足的模样,听得是山里人运气行腔的土味儿,至于那些洋相、差错、遗漏,那些拘谨、紧张甚或表情的呆板木纳,正是他们开怀大笑的噱头,枯燥生活中难得的乐子。
他们笑得捂着嘴,差了气,流了泪,就像在听一段令人捧腹的相声,看一段喜剧大师卓别林幽默滑稽的表演。
让柳月不曾想到的是参军入伍到了宣传队,自己也排演起了京戏。
她来至江南,黄梅戏的故乡,从小就会哼唱几句黄梅小调。京戏是清乾隆年间徽班进京,逐渐融合汉剧、秦腔而形成的,时至今日京戏中的许多道白,唱词仍然有浓重的江南土话,这自然是柳月的潜在优势。优势只是演好角色的条件,她毕竟没进过戏校学戏曲,困难与压力都不少。勤能补拙啊!为了演好样板戏,成为受官兵喜爱的文艺战士,柳月着实下了番苦功夫。
清晨,战友们还在酣睡,她就悄悄溜出宿舍,跑到八一礼堂侧面的樟树林中开始背台词、练声;晚上月明星稀,她就在宣传队与体工队之间的小操场边练咬字正音,听着收音机一句一句跟着唱;星期天她常常跑到练功房练基本功。演现代京戏自然不用练水袖功、手绢功、帽翅功、翎子功、甩发功、把子功、髯口功、要牙功,摔僵尸功……但唱、念、坐、打,台步、亮相,一招一试都是真功夫,非反复苦练不可。那段时间她眼熬红了,人累瘦了,赵文斌曾调侃,说她成了瓜子脸、蜂腰、病怏怏的林妹妹。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此话一点不假,下了苦功夫的柳月饰演的李铁梅受到了官兵的一致好评。她唱《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行腔悲愤激昂,抑扬顿挫,婉转流畅,念白吐字清晰、富有音乐感节奏感,动作干净利索,潇洒大方。唱完“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她银牙轻咬,高举红灯,柳眉怒目的造型丝毫不逊名角刘常瑜。
去年在军区举办的文艺汇演中,柳月获得了优秀演员奖,回来后师里给她记了个三等功。
粉碎了“**”,样榜戏作为文艺作品中“高、大、全”的极“左”典型不再演了。柳月虽然从繁重紧张的排练演出任务中解脱出来,可她心里总有深深的失落和莫名的惆怅。
宣传队虽是临时编制,但很多骨干都是提了干的。柳月作为宣传队的骨干演员,台柱子,提干的事早就列入干部科的计划中。前不久,干部科到宣传队考察,队里做了鉴定,也找她谈了话,战友们还吵嚷着要她请客呢。
命令还没有下来,期盼中的柳月近日耳闻为贯彻军队也要整顿的指示,军以下单位的体工队、宣传队这些非正式编制的机构要撤销解散了,柳月本就慌慌的心闻言有些惶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