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洞房风波
李大姐的一番话,虽没能完全解开朱丽雅的心结,可忧郁的情绪却有所缓解。想想也是,去年与于万财车上巧遇,虽然男有情来女有意,算是一见钟情自由恋爱,可毕竟只相处了九天,看了两场电影,压了几次马路,吃了几顿便饭而已,实在谈不上深入全面的了解对方。
后来俩人鸿雁传书,讲得也多是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为革命做贡献之类的空话大话官话,少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更少经受现实生活风雨的考验。感情呢?不能说没有,信任多于了解,理性多于激情,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多于对爱情的思考。
哪个少年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朱丽雅从少女时代起就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工作以后,同事关心,亲友介绍,父母四下张罗,她见过不少男人,相过数不清的亲,可就是擦不出火花,一来二往就成了大龄青年。真是应验了无缘对面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句老话,长途公共汽车上邂逅回家探亲的于万财,这位其貌不扬的普通军人竟拨动了她的芳心,使她迅速坠入爱河。
月夜相拥的第二天一早,于万财提着行李赶班车回家去了。朱丽雅知道,他要坐三个小时的公共汽车,下了车要翻一座山,蹚过一条湍急的小河,再走好几里山路才能回到家。
他走了,也带走了她萌动的心。他是答应两三天就返回县城的,可五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仍不见他的踪影。朱丽雅担心于万财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左思右想,坐立不安的朱丽雅请了假,不顾父母的劝阻,毅然绝然地踏上了去于万财家的崎岖路程。
于万财看到一瘸一拐,步履蹒跚的朱丽雅从家门口的山坡下冒出来,疑惑地使劲揉眼睛。
“哎呀,真是你呀!”于万财急急忙忙跑过去,呆呆地看着满脸汗渍的朱丽雅。
“怎么,不欢迎吗?”气喘吁吁的朱丽雅粲然一笑。
“嘿,嘿,没想到你会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哪!”于万财接过朱丽稚的提包,将疲惫劳顿的朱丽雅领进了家门。
朱丽雅的脚钻心的痛,她脱去满是泥土的皮鞋,低头一看,左脚磨了个鸽蛋大的紫红色血泡。
儿子探亲回来了,又来了位漂漂亮亮,大大方方,吃皇粮拿国家工资的城里姑娘,姑娘是儿子的女朋友,未来的儿媳妇,于万财的父母高兴地像八月的石榴合不拢嘴了,手脚也不知往那儿放了,还是于万财让母亲给朱丽雅做点吃的,老俩口才乐颠乐颠地去灶房烧水做饭去了。
朱丽雅在于万财家住了三宿,于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乡里乡亲听说他的城里媳妇来了,纷纷前来探望,有的从场坝捉来刚打鸣的仔公鸡,有的提着打来的野兔,有的采来新鲜的山菇,有的拿来陈年的火腿……于万财没有料到朱丽雅的到来,等于在父老乡亲面前公开宣布了他们是恋爱关系,巧遇而刚刚萌生的恋情就在这猝不及防中迅速演变成一场难以避免的婚姻。
婚期是朱家定下来的。
于万财和朱丽雅双双回到县城。
于万财提着家乡的土特产和从部队带回来的一条红梅香烟,两瓶泸州大曲来到了朱家。
朱家热情接待了女儿自己选定的金龟婿。一名**员,英雄连队的连长,多次立功受奖的人民功臣,还有什么信不过,不踏实,可挑剔的呢?老俩口高高兴兴认了这位解放军连长的女婿。
“都老大不小了,明年秋天你们把婚事办了吧!”朱丽雅的父亲,一名饱经风霜的老工人那天饭后抽着烟定下了婚期。
朱丽雅无数次憧憬洞房花烛之夜与心爱的郎君相亲相爱缠绵消魂的情景。每每想到新婚之夜都令她脸红心跳,心旷神怡,幸福无限。令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渴盼的新婚之夜竟然是在孤寂、沮丧、茫然,甚至有被人抛弃的屈辱感中度过的。
新婚之夜,李大姐和战友们走后,朱丽雅和于万财开始收拾屋子,他们将果皮、花生壳、纸屑扫到屋角,将战友们送来的礼品归拢好之后,于万财坐在椅上闷头抽着烟。朱丽雅铺好被子,洗完脸对于万财说:“累了吧?洗洗脸,早点儿休息。”
“你先睡吧,我去,查查哨,你把门关好,别等我。”于万财死劲将烟头摁死在烟灰缸里,没看一眼呆在那儿的朱丽雅,戴上军帽,拿起武装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朱丽雅惊愕地望着于万财倏然离去的背影,如坠雾中,脑海中一片空白。爱的想望与憧憬,羞涩中的强烈期待,顷刻间被茫然、失落、惊诧、委屈所替代。她踉踉跄跄奔到床前,颓然呆坐在那儿,不争气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泪珠迅速聚积成小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淌下来。
那一夜,她和衣倚靠在鸳鸯戏水的被子上,凝视着大红双囍,喜庆的彩带,威风凛凛的杨子荣,还有堆放在桌子上的贺礼,怅惘而又沮丧。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秋风徐徐。
军营的夜真静,没有汽车的轰鸣,鸡公车吱吱嘎嘎的声响,路人匆匆的脚步,甚至没有蛙鸣犬吠。桌子上的小闹钟哒、哒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小闹钟里的猫儿摇晃着脑袋盯着伤心的新娘子,仿佛在嘲笑戏谑她的天真与失落。
第二天一早,于万财回到房间,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眉乜斜了朱丽雅一眼怯怯地说:“你,没睡好?”
朱丽雅蹙着柳眉瞥了眼于万财,突然觉得自己托负终身的这个最亲最近的人竟是如此陌生,两颗心的距离像隔着一座高高的雪山。
通信员吴磊送来了稀饭、馒头、煮鸡蛋,一碟泡菜和一盘油炸花生。于万财招呼朱丽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