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浦大桥的修通,汽车运输渐渐代替了船运,到公元1972年的时候,昔日繁忙的水运码头只保留着通住宜城和江州的几条短途航线。这一年十一月初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本书主人翁之一的钱开源就在这个凋零的水运码头担任搬运工。那天他挑着一担木炭沿着陡峭的大堤来到河滩,敏捷地将担子从左肩换到了右肩,抬头朝河边望去,这时我们看到了一张年轻黝黑的脸,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咂咂嘴收回目光,甩开大步朝停在码头上的一艘帆船快步走去。
碧盈盈的清溪将历史悠久的小镇分成上街和下街,那里的人们将上街说成上街头,将下街称为下街头。
下街头为古镇,清一色的两层小楼,典型的徽派建筑。马头墙雪白的眩目,青瓦飞檐,斗拱花门,窗棂上镌刻着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人物和花鸟禽兽。
街道,丈余宽而已,青石板铺就,岁月的风霜雨雪,古往今来,在这里走过的大脚小脚,朝靴草鞋,早已将其磨蚀的锃亮光滑。
这里曾是繁华的商业街,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面鳞次栉比。米店、布店、杂货店、钟表店、装裱店、土产店、当铺、缝纫铺、铁匠铺、小吃铺、茶社、驿站、照相舘……方圆几十里的小商小贩,俊男靓女,老婆婆小媳妇大姑娘们,兴冲冲喜盈盈地汇集到这里,他们或兜售从湖里采来的新鲜莲藕、菱角,捕来鱼虾、野禽,上山采摘的山菇、朱栗子,带露水的竹笋、山楂和自留地里的新鲜蔬菜;或扯几尺苏绣,上海的洋花布,做一件走亲访友过年过节才舍得穿的新衣服;或抓几副中药,买两斤红糖,打两瓶白酒;或修补裂了缝的铁锅,停摆的闹钟,漏雨的纸伞;或吃一碗放了葱花酱油香喷喷的光头面,品一杯祁门红茶、肖坑毛峰,喝几杯蛇胆虎骨酒……
在人来熙往,摩肩接踵的小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店家的招徕声,顾客与商贩讨价还价声,熟人相见的寒暄声,人流的脚步声、说话声、戏闹声,伴着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和时断时续的鞭炮声,使小镇过年般的热闹。
后来,走集体化道路,割资本主义尾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小商小贩从此绝迹,个体小店不是关门歇业就是并入大集体小集体,随及一窝蜂搬到了上街。下街头的繁华与喧嚣渐渐散去,老屋变成了单纯的住宅,古老的街道少了些许浮躁与热闹,多了几分静谧与沧桑。
随着时光的流逝与社会的变迀,上街头发展起来了,和下街头相比这就宽敞气派多了,也杂乱多了。高高矮矮,新新旧旧,土土洋洋的房舍呈十字状铺开,百货公司、大众旅馆、红星饭店、新华书店、土产公司、农资公司、货运公司,服装店、粮油店、照相舘、邮电局、电影院、农机站、医院、公社机关、派出所、税务所、汽车站,洋洋洒洒颇有气度。往来购物的,到公社办事的,上学的、看病的、闲逛的、来此赶车出远门的,熙熙攘攘,杂乱而又热闹。
上街头值得一提的建筑要算中西合璧的邮电局了。小楼外观很像南昌八一起义旧址那幢楼,青砖灰瓦,敞亮的窗户有浮雕窗套,正门上方是**白色橄榄纹饰,四根银灰色罗马立柱格外引人注目。小楼为三层,底楼为营业厅,二楼是电报间和办公室,顶部是钟楼。整点时分,悠扬的钟声传遍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这栋小楼是清末清溪出的一位大官,礼部侍郎毛家驹所建的府邸,后来成了国民党将军的别墅。解放军从宜城过了长江,败军之将失魂落魄地跑了,三野的一名纵队司令将这里做了自己的指挥部。
此刻我们的另一位主人翁赵文斌,正在大步流星地从这栋小楼经过,他是到清溪码头找他的好友钱开源的。
我之所以费这么多笔墨叙写清溪小镇的前世今生,布局风情,是因为本书的主人翁们是从这里开始自己或悲壮、或坎坷、或平凡、或辉煌的人生之旅的,也是主人翁们后来朝思暮想,梦魂萦绕的故乡。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