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电话打完,叶行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顶着俩熊猫眼就出了门。
黑狗端着盘脆枣上桌,一抬头,看叶行跟看鬼似的,“你昨晚干嘛去了?”
叶行电话拿出来,“周立业跑了,让我去趟孔家。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周长生可能会去孔家。——王总不在,他这个正牌‘周长生’,过去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黑狗把盘子放到桌上,“这个周立业,真能活,百足虫一样。”
“谁跑了?”这会儿,沙瓢刚从外面回来,手里夹着个人,同门的师弟,腿上绑着绑带,山上乱蹿的时候,一脚扑了个空,脚卡进石头缝里,崴了。有轻微骨裂。
他将人放下,把另一手的油条袋放到桌子上,继续说,“周立业?现在法律办事也真困难,还要一层层审批,审批下来,人都跑没了。”
叶行扶了把那小孩,有些头疼,“今天得去趟孔家。”
“去,必须去。”黑狗啃着枣,“吃完饭,今天李白帮我打下手,百年难得一次,吃完就去。”
他话音刚落,李白就顶着一脸灰走了出来。看他脸色不对,黑狗心下“咯噔”一跳,着急忙慌地去了厨房。
片刻,桌子上,一团糊的冰块躺在盘子上,乍一看,像巧克力蛋糕。大家面面相觑,吃吧,下不去嘴,不吃吧,浪费粮食。
遂,黑狗夸,“这是盘鬼斧天工的旷世之作,你看这纹理,乍一看,多像梵高的代表作《星空》?一般人做不到。我认为,这么殿堂级般的东西,我等幽幽凡口实在配不上它,——师弟呢?”
瘸了腿没走远的师弟被拉了回来。
黑狗,“最近打理十方阁,辛苦了。这是你李师兄特意为感谢你们做的饭菜,你端走给兄弟们分了吧。”
师弟:“……”
最后的饭是叶行做的,和黑狗一样,煮方便面配油条。草草啃了几口,大事要紧,大家不敢多作耽搁,说走就走。
——
孔家大宅,外头有棵银杏树,因为入了秋,银杏叶儿黄了,不用风吹,自然而然地就在下落叶子。
没人扫地,叶子在门前堆了厚厚一层。按理来说,孔家外面是条柏油路,通常应该有人过,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人经过,鸟都没有。
风和日丽,院子里残荷败柳,满地狼藉,独几棵正当时的桂花树开的极好。
“哗啦…”
一阵水声,微微泛黄的荷叶田里,有人冒了个头,头一出来,如狗一样甩了甩水。这人的胳膊上全是蓝色鳞片,一弯鱼尾在荷叶下若隐若现。
这时,旁边的红衣女人递了块毛巾过去。
孔延年接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惬意地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没有王总的第N天,日子过得滋润又快活。
他心情不错,“王总死了吧?”
红衣女人坐在岸边,长发几乎要掉进水里。她笑吟吟的,“你就这么讨厌他?我记得,他对你,明明挺上心的啊。”
“上心?”孔延年笑了,“把我变成这样,每天待在水里?连正常人都做不到,更何谈与他人接触?你不是魇吗?吞食过那么多人的感情,总该明白我的心情吧?”
“但你的鱼尾,用的不是挺好的吗?”
“滚滚滚!烦死了!”
盯着鱼尾,孔延年心里何止是烦,这东西在他看来,就像身上长了个肿瘤,而且还噬水,每天不在水里泡个把小时,他整个人就会萎掉一层皮。
他从水里爬出来,“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出去,别拦着我,你敢拦我,等王总回来,我让他把你剁了喂狗。”
红衣站起来,把人扶到凳子上,表面带笑,但捏紧的指节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你知道‘作死’两个字怎么写吗?”
感觉到杀气,孔延年突然意识到,府上的所有东西,都听这个女人的。王总在时,她不敢乱来,王总不在,迫于王总的压力,她忍着他。要是王总不回来,这女人估计分分钟会杀了他。
他收了下脾气,小心翼翼地说“只是最近我不出门,外头都传孔家被妖怪占据,孔家少爷死了。这事要是引来了特调局——”
“用不着你操心。”
“艳姐,外头有人找。”
红衣直起背,扭头看来人,一个小妖怪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往这边跑,像碰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孔延年来了精神,“什么人?”
“不…不清楚,只说是找人。”
来找人,肯定是王总树敌太多,仇人杀上了门。这是好事,他趁乱跑路,摆脱这里,等风头过来再出来,过自己的生活,多好啊。
然而,下一刻,红衣撇了眼他,唇角忽然勾起了抹笑,“把人看住了,我去会会。”
***
门外停了几辆黑色面包车,外头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左右,西装革履,女的穿着白旗袍,银杏叶簌簌往下刮,直往衣服上落。
远处,有户人家的墙头上,一颗脑袋瓜露出来,有个小孩好奇地打量着对面,“哥,你不是说,对面那户人家被妖怪占领了吗?怎么还有人过去?”
下头的人一把将小孩从砖头上抱下来,拉了人就跑,边跑边责备,“你不要命了?”
对面,孔莹挑了下眉,几十年没回来,孔家已经败落成这样了吗?
“吱呀——”
两只白净的手扒在门边,将门拉开,一道红衣走出来,慵懒地靠在门边,用眼睛乜着门外两人,“说吧,来我这里做什么?”
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孔莹惊了两秒,这两秒里,她脑海里一共闪过两个念头,一、这是雾里?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秒过后,孔莹立刻否认了这一想法,“你是谁?”
“是我。”
这句不是红衣回的,是周长生说给红衣听的。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对面,自从经历过周立业背叛的事后,他人就小心了不少。这样自曝身份,实际与赌无异。
“呦,”红衣啼笑皆非,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孔莹,嘴上回周长生,“搭讪也不是你这么个搭讪法儿吧?开门不谈生意谈什么?麻烦两位说正事,我耐心有限。”
刚刚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宴青死而复生了。幸亏反应得快,认出来了不是宴青。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带个自以为有用的女人上门……估计讹钱来了吧。
“是我,”周长生重复地强调了遍自己的身份,“你的主人。”
怕她不信,他又叫了遍她的名字,“多年没见了吧?艳姬。”
艳姬惊了,终于拿正眼看了周长生,这人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怎么想都没办法跟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沾边。但是,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笑话,如果不是见过现代的周长生什么样,她还真就信了。做戏做的这么全吗?这又是王总得罪的哪一方的势力?
她心里有些不耐,但嘴上却故意说,“真… 真的是你?”
“主人?”艳姬走上前,想扒拉周长生,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周长生本意是怕她翻脸不认人,但在艳姬眼里,他是心虚。
摸清对方的路数,艳姬连忙欠身把人往孔家引,“快,快进来。主人,您是不知道,自您被宴青封印进西海雪山后,我们过的有多惨。我被镇压了起来,整日跟一群妖魔鬼怪斗智斗勇,人家细皮嫩肉的,哪里有这个能耐嘛?后来好容易出来,还被这个王总压了一头,日子过的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对了,您,您怎么这会儿才来?不是说,西海雪山出事之后,您就出来了吗?”
编,继续编,她倒要看看对面怎么圆回来。
周长生不答,回头叫自己的人出来。几辆面包车上,下来了二三十人,一下把孔府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艳姬面不改色,“您这是什么意思?当年就属我对您最忠心吧?您不也清楚吗?”
周长生,“不是防你,是防王总的人。”
听方才的小孩说,孔家老宅里全是妖怪。估计全是王总的人。他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麻溜地闯了进去。
周长生紧随其后,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孔莹在他身侧,经过艳姬身边时,看都不看她一眼,颇为冷漠。
艳姬心头冷笑了声,阿猫阿狗始终是阿猫阿狗,带再多人都无济于事,真当王总的人全是摆设?
把人骗进来,关上门,就什么都好说了。
“啪!”
大门锁上,封印一封,艳姬厉喝:“动手!”
话音一落,她把手伸到下颚处,用力一撕,有团黑气往外钻,一下把皮包进了黑气里。霎时间,黑气四溢,染黑了整片孔府的天。
周长生跟孔莹被包在了里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艳姬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大王不在家,猴子想占山为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说吧,想怎么死?”
周长生皱着眉头,怕的事还是来了。他只有从前三四成的功力,对付艳姬有些吃力。本来还指望着孔二当家回归,联合一下旧部,但旧部估计都被王总换掉了。
所以,麻烦还是得一个个解决,费时间。
孔莹,“雕虫小技。”
她闭上眼,以她为中心的藤蔓四散开来,扎进了黑气里面。这些藤蔓盘根错节,一截截地毯式搜索里面藏着的人,逮住一个杀一个,半个人都不放过。里面惨叫声此起彼伏。
艳姬一边拿周长生的人挡孔莹,一边后退,心想这女人倒模仿得还挺逼真,乍一看藤蔓都能滥竽充数成太岁了。
许是太久没出来,时分变迁过快,她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没想到,外面卧虎藏龙,都没几个简单的人。
她且战且退,把人引到花园里,勾了勾唇,一把摁在了荷田边的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