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2年,他刚从妖市出来不久,不过吃了几个人,就被一个疯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镇-压在了这里。
那疯女人以他的骨血作为阵法守护那东西,他接近不了它,也走不出这无边的荒漠,只好孤身寂寞了几十年。
几十年。
如今,终于自由了。
解了封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那东西,被迫守了它那么多年,不将它收入囊中,怎能对得起自己。
他缓缓转身,朝湖面上撕开的洞走去。
人类在妖面前,总是脆弱不堪。叶行不过挨了一巴掌,五脏六腑就都错了位,修复需要时间。
他咬咬牙,强撑着跟过去。
鹿人停下脚步,回头觑向叶行,一把把他抓过来,隔空捏了一把。
“噗”
——叶行肚子破了,血水和肠子往外流。
叶行疼的直想当场死去,他挣扎着,但挣扎于事无补。
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救人,至少他身为叶家人,还能救下雾里。
“哈…哈哈…”叶行忽然笑了起来。
鹿人拉下脸:“你笑什么?”
叶行:“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叶行,叶家人,我的血,对你们而言,大补。你应该听说过吧?只要放过我,我就是你源源不断的血源。”
叶家人,没印象,做血源,倒也不必。不过,这小子的血,确实大补。
鹿人抬手,红色藤蔓自手上蔓延缠向叶行,触角扎在叶行手上,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血。对他而言,在沙漠中喝人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血一点点被抽干,叶行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这是他能为雾里提供的最后一点贡献了。至于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全得看她的造化。
——
“襦衣才换青
快着归鞭早办回程
十里红楼休恋着娉婷”
雷雨天,房间忽明忽暗,孔家老宅里,戏腔婉转,哀怨中带着一丝悲凉。孔胜天吓得瑟缩在角落的桌子下,一动也不敢动。
见鬼,他刚刚起夜,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忽然就打雷下了雨,唱戏声就是从这时传来的。他尿都没敢尿,就藏进了桌底,心里怕得不行。
明明都找风水大师“开过光”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进的宅子?
“吱呀”,开门声拨动了孔胜天紧绷着的心弦。
“不念我芙蓉帐冷
也思亲桑榆暮景”
声音越来越近,昆曲的一唱三转就着雷声,格外-阴森可怖。孔胜天被吓得三魂失了七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频嘱付
知他记否”
“啪!哗啦啦!轰——”
雷声闪电齐头并进,强行钻进孔胜天耳朵里,他“砰”地一下,背撞在了桌面上。
这刻过后,戏腔停了,雷声闪电销声匿迹。孔胜天抖了一会儿,确认没声音了,缓缓把手拿开,往桌布外探去。
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张脸,倒着的脸,脸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见他看过来,它还弯了下眼尾,然后伸手——
“呃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雷声乍起,血水飞溅,一颗眼珠滚落在地,血腥又寂寞。
这时,房间里亮起了簇火苗。
王总慢条斯理地从楼上走下来,朝楼梯旁边瞥了一眼。打了个响指:“怎么样?这出戏,好看吧?”
楼梯口下,卧着一条鱼尾巴。孔延年半坐在那里,双目圆睁,嘴巴惊得合不上。
他的亲爹,死在了他面前,就在一分钟前,他亲眼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女人弯着腰,一点点钻进桌子底下,把他爹吃了。
“呕…”
孔延年吐了。
王总风淡云轻地说:“我帮你报了仇,你也该回报我了。”
“杀了我!你杀了我!”孔延年捂着胸口,强忍住恶心,“我不想活了,你让我去死!”
“啧啧,”王总双手环胸,低头觑他,“其实你求生的心要远大于求死,你根本不想死,我说的,不对吗?”
“吧嗒…嗒……”
眼泪夺眶而出,孔延年睁着眼睛,短短几天,他经历了太多荒唐事,此刻终于如梦初醒,认清了现实。
对于他爹,他确实恨之入骨。孔家人丁兴旺,他自幼备受冷落,为讨他欢心,他不惜花重金筹太岁。
可这一切,也为他今天的遭遇埋下了祸根。虎毒尚不食子,可他呢?他有一百种不杀他摆脱掉警察的方式,却偏偏选了于他而言,最残忍的一种。
恨,恨啊,怎能不恨。
“哈哈…哈哈哈…”
孔延年一边哭,一边笑,笑着笑着,他抬头看王总,万念俱灰:“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慌,我认为你还没有对自身处境的完全认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做回孔延年,二,彻底变成你现在的身份。我给你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
***
“主人,”那唱戏的擦着嘴,“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王总掸了掸衣上别着的红玫瑰,把它取下来,往那铺着蜀锦吴绫的桌边走去,“他会乖乖回来的。”
玫瑰滚落在桌角下,化成一抹红色火焰,烧着了桌布,火越来越大,窗帘、房梁都没能幸免于难。火势迅猛,眨眼便将整个屋子都卷进了火堆里。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
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
戏腔婉转,声音渐消。随着戏腔隐没。忽然间,外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啦!见鬼!暴雨天着火!救火!快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