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方才哭得太凶,正打着哭嗝,谢姝左手覆她后背轻柔顺着,待她缓过了些,是才唤琥珀递上巾子,仔仔细细擦干了她满是泪的小脸。
好一会儿,小公主平复下了情绪,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局面气氛稍缓,众人移步至荷疏轩内的湖中小亭,婢女们皆垂首收拾着亭中石桌,冰鉴被抬进小亭,随后一一呈上了冰果与茶水。
琥珀从屋内拿了套干净的文房四宝,铺好毡子,摊开蜀纸,立与旁侧研墨,墨汁晕开后便退出亭去。
万事俱备,众人看向楚行乐,却见少年微抿着唇,迟迟不动。
“楚行乐!”
赵锦杏眸燃起熊熊火焰,她已是万般退让,可他为何仍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自己,“你太过分了!”沈可欣也语气不善接道:“楚家的,这是何意?”
少年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时,他缓缓抬头,目光坚定,“我不会画,也画不了。”
听罢,赵锦脸蛋一白,浑身止不住颤栗起来,反观楚行乐倒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紧蹙的眉目微微一松,一番如释重负的模样生生将沈可欣气笑了。
“好一个画不了,既如此,方才为何不说?楚家小子,别以为本郡主这鞭子打不得你!”
“悉听尊便。”
“你!”
楚行乐打定了主意,软硬不吃,赵锋连忙启唇为兄弟开脱道:“郡主姐姐千万别动怒,行乐的画技是不尽如意了些……”
周遭剑拔弩张的氛围令谢姝有些不安,她本不愿掺和其中,亭内不是皇子、节度使之子便是公主、郡主,若是言行有失,闹大了保不齐要牵连武安侯府,甚至是昭昭……
顾不得那么多了。谢姝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圆场解围道:“不如,由我来吧。”
此话一出,数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谢姝提了口气,解释道:“我与昭昭是表姊妹,自然更为熟识。锦儿以为呢?”
赵锦知晓楚行乐桀骜不驯的性子,既然有台阶递到了脚边,她只能顺势而下。
得了小公主首肯,谢姝是才偏头看向楚行乐,轻声责备道:“还有你,楚小公子,锦儿不过是欲与昭昭做个手帕交,你弄得如此沉重做什么?还不快些赔个不是。”
谢姝这话说得漂亮,既全了公主颜面,又安抚了楚行乐的情绪,更是点醒了沈可欣,与个孩子较真怄气,真真是昏了头了。
“谢姐姐教训的是,”楚行乐面向赵锦弯腰拱手,乖巧道:“公主恕罪,方才多有得罪。”
赵锦闷闷应声,见事了,赵锋微微松了口气,沈可欣则背身看起了池中花鲤,气氛总算轻松了些。
谢姝移至石桌,捋过袖摆,提笔倾身蘸取笔墨墨,玄色落于蜀纸那一刻就如有天上仙人对人间施下法术,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凑近欣赏。
六姑娘那张温柔姣好的面容一旦严肃反倒瑰丽起来,就连不喜琴棋书画的沈可欣也看入了迷,不知是该看画还是看执笔的她。
站在院口守门的琥珀目光不住往亭内飘去,有脚步渐近也未察觉,直至声音在耳畔响起:“咳。”
听蝉轻咳,惊得琥珀一个激灵,扫了眼来者更是将她吓得腿软了三分,“太子殿下。”
“奴婢这就去通报……”
“不必打搅他们,本宫便是顺道来看看。”话罢,赵夔顺着琥珀方才的视线望去,一眼就寻到了谢姝。
他方处理罢了事物,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来,好在她还未离开,那抹青绿就立在那里,好像就这么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人心旷神怡。
赵夔嘴角微勾,眯起眼试图将眼前的女子独独印入脑海,可她身旁人实在太多,总时不时遮去她大半身影。
就在赵夔惋惜时,亭中众人躁动起来,只见沈娆光拿起了谢姝面前的纸张,站在她身旁的孩子们皆围向了她,绿衣少女终于露出了她清丽的容颜。
拿着纸张的沈娆光同她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姑娘仰起了头,笑得格外灿烂。
这一刻,钟南山的风慢了下来,碧空的云也不动了,唯有赵夔的耳边落下两声重重的声响。
赵夔从不欺骗自己,能直视自己的欲望与野心,譬如帝位,他一直明确自己的渴望。
自他将那只碧玉珍珠步摇收入手心的那一刻,他便承认了谢六于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好比爱鸟之人遇见一只毛色亮丽的金丝雀,总是要多看几眼的。
但就在刚刚,那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宛如直击心底的坠星。
他听见从中传来格外清晰的声音:
鸟雀艳丽,何不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