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的啼哭就在耳边,夕院院口露出一小截烟粉金线裙角,谢姝与侯夫人对望了一眼,道:“大伯母,姝儿去看一眼。”
侯夫人点了点头,少女得了长辈准许,提着裙子走出月亮门。
院口蹲着一个小粉团子,梳着两个圆溜溜的花苞髻,眼睛如洗过的黑色蒲桃,让人心生怜爱。
谢姝向来欢喜小姑娘,心头一软,上前两步在她面前蹲下:“乖,不哭了,可是哪里有难处?”
赵锦闻声抬头,面前夕阳余晖里凭空出现了个白裙姐姐,眉眼与声音都温柔似水,如此浑然天成的美人倒叫她一时忘记了哭泣。
谢姝见她不哭了,摊开素白掌心到她面前,“先起来。”
小姑娘愣了愣,娇娇哼了一声,随后把肉乎乎的手掌递到她的掌心,两人一道站起身,一高一矮走进院中。
侯夫人见到漂亮的小姑娘,一时也起了怜爱之意,对着谢姝打趣道:“你这丫头,怎捞了颗小珍珠回来?”
赵锦虽年纪尚幼,但听得懂她话中的夸奖之意,红着脸往谢姝裙摆后躲。
谢姝侧首看了一眼粉裙女孩,拉着她走到侯夫人面前,道:“不怕,这是姐姐的伯母。”
赵锦看了眼谢姝,又看了一眼带着笑靥的侯夫人,冲着两人怯怯一笑。侯夫人也对她欢喜得紧,拉着小姑娘瞧,最后目光落到她蹭了灰的衣裳料子上,心底一惊。
“玉扇,你再这儿陪着这位小小姐片刻,姝儿,你跟我来。”
赵锦睁大双眼,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要丢下我吗?”谢姝抿唇,笑着安慰道:“不会丢下你的,伯母同姐姐有话要说,一会儿便回。”
话罢,少女与美妇走至一边窃窃叙起话来。
“伯母,可是看出什么了?”侯夫人面色凝重道:“此女所着乃宫廷布料,针脚细密,许是……”谢姝也点了点头,“且细听方才与她说话之人,好似是位郡主。”
“早些将她送去含风殿那头,不然贵人们着急了,受累的还是咱们。”
侯夫人话罢,谢姝应下,两人转身走近赵锦。赵锦正端着茶盏慢饮,端的一副皇家做派,侯夫人笑着蹲下,捋了把她汗湿的发丝,打开话头:“囡囡名何呀?”
赵锦看了眼谢姝,似在确认她们是否是可信之人,见谢姝双眸含笑点头,她才将目光落回侯夫人身上,轻轻道:“锦儿。”
锦儿……锦儿……
侯夫人眼睛眨了眨,虽说侯府参加的宫宴无数,但哪次不是在金闪闪晃了眼的大明宫,哪里敢去看高坐之上的贵人?
但论后宫之中,适龄的女孩无非就那几个,加之这次来避暑行宫的,当是现下正得圣宠的景昭仪之女——昌平公主。
侯夫人故作震惊,轻呀了一声,“昌平公主?”赵锦巴眨着黑溜溜的大眼,问:“你认得本公主?”
谢姝对昌平公主也略有耳闻,传言小姑娘方出生时身子不太好,百药吊之续命,她虽得帝王宠爱,但越得宠爱的小女儿自由越少,就连宫中宴会都甚少允许她现身。
真真是蜜糖,捧着怕磕了,含着怕化了。
侯夫人得到了确定答案,心下更是一沉,面上却笑道:“臣妇当然认得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怎一人至此,周遭也没个伺候的人?”
赵锦不是傻子,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眼前这位妇人虽仍是温柔,但眼中的疏离饶她年幼也能感知到。看着小公主抿起来的嘴角,谢姝莫名想到了自己。
后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往往心思敏感,彼时她也曾多次与人嬉笑谈天,可当对方得知自己身份后无一例外都战战兢兢、冷汗涔涔,再不同她自然叙上前言。
最后万人匍匐,无人左右,这种被敬仰却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对一个孩子。
她已经淋过雨了,便为人撑一次伞吧。
赵锦不说话,侯夫人正尴尬着,谢姝也蹲到小姑娘面前道:“锦儿是不是寻不到路了?”
本垂头丧气的小公主登时眼睛一亮,从石凳上站起身牵着少女的手,光从眸光中的喜悦便能看出她很喜欢谢姝。
见状,侯夫人顺势道:“那姝儿你送送昌平公主吧。”谢姝站起身,拉着赵锦同侯夫人道了声好,带上玉扇三人漫步出院。
夕阳垂落,视野昏暗,赵锦步子小,谢姝便放慢了步调与她一齐。小公主扬起脑袋,看那温柔的侧颜,不多时那侧颜注意到目光正过脸与她微笑,“可是有何事想说?”
赵锦一直被养在宫中,谢姝看得出她有些怯生便循循善诱带着她说话。
“姐姐叫什么?”赵锦问。
谢姝笑笑,丝毫没有常人被贵人问询姓名时的诚惶诚恐,倒是嗓音轻缓转开了话题:“姐姐姓谢,锦儿可知谢字如何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