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恨大梁吗?她问过自己无数遍,一开始回答还有些模棱两可,但现在她完全可以说出不恨。在见识过大梁繁华的码头、雄州熙熙攘攘的街道后,每个日夜她都静下想很久。
有善治的君王、善战的将领,大梁为什么不能拓宽版图?反观大周近些年来,宫廷奢华铺张、官官相护增收赋税导致民不聊生,这样的国度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除了大周朝自己,谢姝不能怪任何人。
玉扇说她抗拒盛湛,谢姝想她更多是抗拒回忆起大周,历史来临时,即便她拥有再多的手段,面对无法避免的颓势依然无能为力。
她不想想起那些故往,也不想未来与之有一星半点儿的联系,她的未来只想与绿水青山为伴,天地自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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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只听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紧接着两个婢女惊呼一声,赶忙蹲下拾着碎片。
玉扇蹙眉,上前帮衬:“你们俩怎么做事也毛毛躁躁的?”玉芝委屈辩驳:“姐姐,我少说在这里修剪花叶有一刻钟了,苹儿直我身上撞来,我有什么办法?”
苹儿神色有些慌张,嗫嚅道:“确是我走神了。”玉芝一愣,没想到她竟不同她争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稀罕事。
玉扇也看出了她心不在焉,道:“苹儿,你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息会儿吧,这里交给我。”
话罢,苹儿低低应声,起身往小厢房走去。
玉芝看着她的背影,同玉扇不解道:“她这是怎么了?”玉扇摇摇头,“这茶具碎没了,你再去库房拿一套来,一会儿姑娘定要喝茶的。”
谢姝提着裙摆跨出屋,只见玉扇一人打扫着一地碎片,道:“这是怎了?”
“无碍,不过是碎了个茶壶,姑娘有什么吩咐?”谢姝点了点头,转开话题道:“午后你们随我出一趟府。”
话罢,谢姝转身进了屋,玉扇继续打扫着地上碎瓷,只有远处厢房门微微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一只哀怨的眼睛。
午膳过后,主仆三人上了马车,谢姝拿出了上午绘制的两张红椿楼结构图。凭借着记忆,谢姝将它复刻于宣纸之上且一一标明哪些地方需要重新翻修上漆,至于材料与花费还需多家比对。
车停在了城阙街的一家茶楼口,谢姝带着玉扇玉芝走进茶楼定了雅间,再从茶楼小门绕到不远处的红椿楼。
红椿楼掌柜的虽已经被谢姝换成玉扇的哥哥,可客源稀缺,依然如上次见到那般门可罗雀。
“大哥!”玉扇眼睛一亮,想到身侧的姑娘,玉扇忙抿唇将话咽了回去。林掌柜见到家妹心中欢喜,但仍是规规矩矩上前作揖:“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谢姝话罢,林掌柜将门锁上,众人上了二层落座。
谢姝开门见山拿出了那两张结构图,少女抬起玉手,指着图上几处道:“林掌柜,我此番来是与你商讨红椿楼翻修事宜。”
“这是我根据红椿楼的结构所绘制的新版布置图。红椿楼是典型上下两层布局,虽然布置还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近日我观察一些较为有名的胭脂铺,多数布置已经是过去样式了。
因此我想将这里还有这里的柜、座、博物架皆改用青竹样式。”
……
“另外,大梁女子正好风雅,竹自古为高雅之物,新推出胭脂样式也以竹为系列作名,这些都待布置翻修完成后再议。”谢姝讲罢,接过玉扇递来的水抿了一口。
林掌柜拿着毛笔在账本上匆匆记下重点,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道:“那姑娘,这材料、匠人、样式等,如何选择?”
谢姝喝完茶,搁置下杯子:“材料与匠人等有劳林掌柜走动,多家对比,至于样式过些日子我亲自带来。”林掌柜吃惊道:“姑娘,您是打算自己绘制?”闻言,谢姝扬起一抹笑。
她向来自谦,但论起品味与眼界,放眼四国,有几个人能与数年浸淫于富贵窟的大周三公主争锋?
“林掌柜,你且安心等消息便是。”话罢,谢姝起身,裙袂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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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交代事后的三天里,林掌柜都忙碌于寻找材料与匠人的事务上,红椿楼的门紧闭,不过在这熙熙攘攘的城阙街道上,胭脂铺多这一家不多,少这一家不少就是了。
这日,他正端坐在屋中拨着算盘,仔细比对材料费用,只听屋外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林掌柜以为自己幻听,扯嗓道:“屋外可有客人?”却听隔着木门响起一道清冷男音,“有客人。”
男人买胭脂?林掌柜蹙眉,想来是买给夫人的,可……林掌柜看向桌上摊着的账本,无奈回绝道:“今日歇息,公子明日再来吧!”
话罢,那头仍是固执的敲着门,林掌柜不胜其烦,上前拉开门页,烦躁道:“有完没……完。”
屋外,一眉目自带杀气的高个男子低头与他对视,林掌柜见状渐渐没了底气,而那男人见他开门,轻声道:
“我找你们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