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皱眉看向玉芝,“玉芝,你且下楼要几把伞,去寻大姑娘与三姑娘。”
“可是,姑娘你……”玉芝看谢姝神色担忧,想来是怕两个姑娘得了风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福了福身,匆匆下楼。
雨势瓢泼,戗角下的风铃声大作,引得谢姝起身走到红木廊下。
透过雨帘望去,雨水拍打在地上激起一层厚雾,雾中只见桃叶新绿,虽不比桃红妍丽,但此情此景也甚是壮观,谢姝一时间竟看痴了。
这场雨来的太突然,盛湛一行人刚到小楼大堂,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其中三卫在大堂挑了张桌子,喝起了热茶。
乾豹则站在盛湛身侧,道:“爷,雨势如此之大,雄州商行的人路上许要耽搁了。”
盛湛望着外头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楼梯上走下一个粉衣姑娘,看着穿着应当是个丫鬟。
她同大堂的掌事要了几把油纸伞便急匆匆跑了出去,望着那姑娘一头冲进了雨中,盛湛看向掌事,问道:“上头可还有茶间?”
“回这位公子的话,自然是有的。”掌事恭敬道,盛湛道了声谢,侧头看向乾豹与那三个喝茶的:“楼下守着,一会儿商行的人到了带上来。”
四卫齐声道是,盛湛撩起袍角,上了小楼二层。
二层的茶室布置就如酒楼客房,每一间都敞着房门,唯有最里的那间,木门微阖,透出了些许光亮。
盛湛神使鬼差地往那间茶室走去,推开虚掩的门,屋内亮堂的光映入眼帘,只见屋内布局如他先前走过的茶室所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那悬挑出去的红木廊道站了一个女人。
伴随着雨声与铃铛声,女人着一身莲青色云纹,背对他而立,垂在身后的青丝迎风飞扬,发髻上的花蝶步摇也猛烈地晃动着。
雨帘在她身前,缓缓上升的雨雾恍若要将女人整个吞噬进去。
盛湛垂下眼,面前的桌台有一盘棋,他减低足音,上前纵观全局棋势。
这白子看似落子绵软,黑子强势,可只要再下几步黑子就能惊觉白子绵里藏刀,但届时满盘棋子都要被白子吃进腹中。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破解之地。
盛湛捡起木碗中的黑子,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以退为进落下一子。
即便雨势再大也遮掩不去棋子落在木盘上的清脆声音,谢姝猛然回头,与一身玄衣金冠的盛湛目光撞了满怀。
一时茶室寂静,两人先是在眸光中看见彼此的震惊,不多时,双方皆皱起眉,用略带嫌弃的语调,同步说道:“怎么是你?”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怔。盛湛反应过来,嘴角漾开个带丝嘲讽的笑:“看起来,姑娘知道我是谁。”
她认识他当然不奇怪,当朝新贵,春夏第一枝广平侯,但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自己?谢姝心中疑惑,面上不改,恭敬福身:“见过广平侯。”
盛湛道了句不必多礼,眼神却落在面前的棋盘,问:“这棋你在下?”
“回侯爷的话,是小女子与家姊闲时所下……侯爷方才落子了?”谢姝走回茶室屋内,一看棋盘便知多了一子,抬头看向盛湛,眼中一闪而过埋怨。
盛湛自知理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嗯,抱歉,本侯唐突了。”他态度不错,谢姝也不敢同侯爷置气,转开了话题,试探问出心中所惑,道:“侯爷认识小女子?”
她不问倒也罢了,问了盛湛便起了疑。当初在城阙街道,珠宝阁楼上遥遥一眼,她那一眼到底为何意?
最重要是,她为何会在珠宝阁,隔间之人还是赵夔。难道她是赵夔派来的人?
盛湛脸上风云变幻,烛光倒映下看着有些可怖,谢姝不知他为何神色骤变,小心翼翼道:“侯爷?”
“姑娘好记性,先前神策军班师回京,城阙街道阁楼之上,你所着淡紫衣衫,盯着本侯可是看了许久。莫非……”
“你属意于我?”
谢姝被他的话吓得一个趔趄,赶忙扶住了桌台,满眸不可思议。
当时珠宝阁那一眼,原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不仅放在心上了,甚至还记住了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下可好,整一个大乌龙。
谢姝正思忖着如何回话,盛湛见她面色为难,收住了这些许放浪的话头。许是他多疑了,万一真是什么府上深养闺中的千金,他这话便是轻薄了人家。
“玩笑罢了,姑娘宽心。”
他这突然一出又一出,谢姝有些跟不上,干巴巴道:“啊……好。”
估算着时间,商行的人便要到了。盛湛端量着面前清丽无双的女子,礼貌性问:“敢问姑娘姓名?”
虽然并不反感盛湛,甚至对于现下的谢姝来说,广平侯是她对付水氏母女目前看到的最高枝,但谢姝仍然无法放下心中芥蒂,上辈子,她是在他的面前举剑自刎的。
看着盛湛的眉目,那些回忆,仿佛历历在目。
谢姝神色难辨,她垂首看向棋盘,冷漠道:“侯爷不必问,总归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