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炷香后,苹儿在屋内点上了熏香,物什也拾掇的差不多了。
空兰苑内除了院中布置精细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开合花格窗,许是当年宋兰喜读书,又仔细伤眼特意做的。
用横档将花格窗顶起,院中景致仿若被窗口框起,阳光洒在小几上,袅袅香烟,端的是个清净雅致。
兰姨是个会过日子的女子,谢姝在小榻侧坐,望着花格窗外的景致出神道。
远远的,桃儿提着裙子跑了回来,“姑娘,都打听到了。”谢姝坐直身子,“说来听听。”
“昭玉姑娘、昭昭姑娘和大少爷皆是苏夫人的孩子,其中昭玉姑娘及笄已有一年了,议亲对象是京城吏部侍郎的次子,昭昭姑娘年幼,有些小性子但最为得宠。
昭蓉姑娘和二少爷则是对双生子,是苏夫人的陪嫁丫鬟所生,这陪嫁丫鬟当年是趁着老爷醉酒……苏夫人做主将她抬为了姨娘,后续再未得宠难产走了。”
听罢,谢姝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下去吧。”桃儿福身应是。
暂且不提他人,昭玉的议亲对象竟是吏部侍郎家。
谢姝自重生大梁后,日日摸索大梁朝堂结构,夜夜捧着枯燥乏味的历朝古籍,甚连野籍也读了不少,虽不能事无巨细,但大致心里有了谱。
这吏部侍郎的嫡子已在朝为官,为人清廉有妻有子,次子游手好闲,好寻山玩水,现下宋家是有宋太傅的名声在外,但外祖百年后,宋家芯子里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商贾之家了。
这桩婚事对昭玉,对宋家……
玉芝见谢姝神色有些凝重,上前替她将热茶斟上,悄声问道:“姑娘,可是这吏部侍郎家中的公子……有什么不妥之处?”谢姝回过神,摇摇头不予置评。
“且先瞧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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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清凉的液体顺着唇润了喉,赫连晓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双眼红肿的贴身丫鬟,她眨了眨眼,有力无气唤道:“琼光。”
“姑娘,您醒了……”
说出话后,回忆如珍珠般落尽脑中,赫连晓晓登时清醒了。
“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琼光抿了抿唇,吞吐道:“是盛大公子身边的仆从将姑娘您送回来的,您淋了雨发了一场高烧。”
听见那个心底深处再不敢提及的名字,赫连晓晓别过眸,转移话题:“不提这个,父亲现下如何了?周文一事尚不能轻易定罪朝廷命官吧。”
琼光正给她盖着被子,听赫连晓晓的话,手中动作明显一滞,赫连晓晓察觉不对,心中咯噔。
她推开琼光的手,哑着嗓道:“带我去见父亲,周文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琼光突然抱住了赫连晓晓,好言劝道:“姑娘,奴婢求您先养好身体……”
“赫连将军、赫连将军……已经去了……”
“什么?”
闻言,正挣扎着下榻的赫连晓晓像是刹那间被定了穴,她艰难地坐起身扣住琼光的肩,不可置信地拔高音调:“你说什么?”
“自那日内侍搜出周文之前,养心殿就已经大乱,将军意图以弩刺杀圣上,复兴大周。昨日夜里,将军在大理寺……服毒自尽了。”
琼光话罢,赫连晓晓伸手将身后的方枕砸了出去,“不可能!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他那样的忠君之臣,怎么可能服毒自尽!事情尚未定论,琼光你莫要拿谣言框我!”
琼光看着自家姑娘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一痛。屋内也响起了丫鬟们抽抽搭搭的哭声,赫连夫人和赫连将军都是体贴下人的好主子,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心中悲痛。
半晌,在赫连晓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琼光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句道:“广平侯已将将军的遗体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现下陈放在祠堂里……”
此话一出,饶是赫连晓晓再想自我欺骗也没了可能,这种话琼光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骗她。
赫连晓晓懂了,她全都懂了,以弩刺杀?复兴大周皇室?世人怎么会信这样拙劣的骗局?
那日,她盛情邀请,盛清来明嬴院教她作画,一笔一划教她画出了那副陷害爹爹的鹿图,那日,她中途退席,那黑猫窜进的灌木丛里,也是她亲手放弃了寻出那把陷害爹爹的弩。
赫连晓晓覆在褥子上的手渐渐紧握,空洞的眼中兀自流下两行泪,紧接着她的粉拳似雨点般发了疯似地砸在自己的双腿上,口中不断地质问着,似在质问盛清,又似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要父亲这样的忠良之将,因我而被构陷,背上后世千古的叛主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