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娇生惯养两辈子的“金丝雀”谢姝第一次坐船,本满怀新奇,可再好的风景,再稳妥的大船也难免颠簸,主仆皆吐了不少。
江上一日,船外开始陆陆续续飘细雨,落了几日春雨,河水都涨了几厘,终于见到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苹儿和玉芝搀着谢姝出了船房。
行至甲板,苹儿轻语:“姑娘,今日便要到雄州了。”
谢姝点了点头,此时临河眺望就能看见河岸有了人家的影子,隐隐约约地还能瞧见一尖尖顶儿。
“姑娘,那是……?”顺着玉芝的手指看去,谢姝解释道:“那是寒山寺。雄州此行,我便想去那儿替娘亲点盏莲灯。”
提到先夫人,丫鬟们便抿上了唇,方才的兴致也消散一半,谢姝摇了摇头道:“说起来,这寒山寺除了上香祈福外,别的景致也是一绝的。”
话罢,谢姝转身回了船房坐于榻上,翻出一本介绍雄州的书摊在小几上。
提到景致,玉芝一扫方才低落的模样,兴致勃勃道:“别的什么景致?姑娘莫要卖关子了。”苹儿与谢姝对视一眼,无奈笑道:“玉芝,你这毛躁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去,若是见到了姑娘外祖家的姑娘,你也如此?”
玉芝轻哼,谢姝笑了笑,拿起摊在小几上的书,念道:“你这丫头,且听我说。雄州寒山寺最著名不过‘烟雨桃红’一景,此景也有段故事。
寒山寺建于我朝伊始,当年隆庆帝兴建这的目的,只是为博宠妃一笑。这位宠妃赐号为珍,无上珍宝,珍妃十分喜爱桃花,于是隆庆帝在珍妃的故居雄州移植了大片的桃花,并取名为醉仙桃林。
可惜珍妃仙逝的早,隆庆帝痛不欲生,为纪念爱妃就在桃林一侧建立了寒山寺,为逝者积福,希望她得以转生。历年都有大量的香客为已故者来此上香,希望逝者来生幸福安康。
时间辗转,隆庆帝和珍妃的佳话愈来愈淡,倒是寒山寺的设计别出心裁。每逢雨季,雨水在宝塔寺的瓦面顺流而下,远看就像连绵成的珠帘。隔着“珠帘”模糊能看见一望无垠的盛放桃花,一句“烟雨桃红”就此流传开来。”
谢姝念的缓慢,清亮的嗓音在船房里盘旋,三个丫鬟坐在一侧听她说话,念完话本好一会儿也无人开口。
拿了一枚铜板夹在书页中,听船内安静,谢姝抬头望了一圈呆怔的丫鬟们,哭笑不得道:“这都是怎么了?”
玉芝呆呆道:“姑娘,您讲故事时让奴婢想起自己的娘亲了。”“好呀玉芝,变相打趣姑娘我年纪渐长?”
“没有没有!姑娘您多少岁也美若天仙!”……
嬉闹话语间,船只晃晃悠悠泊停,船绳系在岸边的桩上,雄州到了。
宋家早早书信得知这几日宋老爷的小外孙女要来雄州,于是接连几天都安排了仆从在码头接待。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管事,他毕恭毕敬地站着,等待这一艘船的船客下船。
先行钻出来的姑娘通身的嫩粉长裙,她扭过头伸手打起帘子,只见那姑娘打起的帘子里款款走出个白衣少女,管事的眼睛登时亮了。
少女一身蜀锦制成的淡白色长裙,行动间那纱裙裙幅就逶迤身后,朦朦胧间能看见金线暗绣了朵朵茉莉,那栩栩如生饱满的花苞针脚就能看出绣娘的功夫。
那墨玉般的青丝随意绾了一个发髻,只用几枚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小簪随意点缀,黑白相称之下,云般的秀发就更显柔亮润泽。
“像,实在太像了。”
管事眼睛一热,一旁的小厮不明所以道:“吴管家,您这是怎的了?”
“无、无碍,快去接那位姑娘丫鬟手里的行李,那定是表姑娘了。”
双方相认后,吴管家送谢姝上了马车。宋老太傅致仕多年,家中嫡子经商、嫡女远嫁,虽未有个一官半职,却比侯府要阔绰不少。
从马车就能看出两家家底实力,宋家马车外表富丽堂皇,内里更是大有乾坤,掀开帐子里有茶几小桌,茶几上不仅有精致的茶盏还熏着香。
许是天要热起来了,一旁还摆着冰鉴,冰鉴下是一个红木柜子,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果子。
玉芝咋舌宋家的富贵,小声道:“好在今日姑娘穿了老夫人那几匹料子……”闻言,苹儿白了一眼玉芝,没好气教训道:“现如今宋家是商贾之家,眼睛贼着呢,咱们姑娘要是穿得落魄了指不定被她们那些姐儿笑话……”
话罢,玉芝冲她摆了个鬼脸,苹儿气得正要再训她几句,想起上次柿果盆景的‘教训’便扭头先去看谢姝神色。
只见谢姝神色淡淡道:“好了,宋家乃我娘亲本家,莫要再议论。”
“是。”
车夫行驶起来稳稳当当,穿过喧闹的街道停下。谢姝扶着玉芝的手下了马车,抬起头望去,只见红色牌匾上遒劲有力的笔锋落下二字: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