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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药香味弥漫着养心殿,帝王在榻前踱来踱去,烦躁溢于言表。
“这都灌了多少碗汤药?人怎么还没醒!”赵谦怒不可遏,太医们忙跪了一地。见状,赵谦更是火上心头,甩袖坐在塌侧,沉声:“太医令,你来说。”
张医令战战兢兢起身,垂首道:“回陛下,袁舍人他……中了毒。箭羽虽拔,但这毒却奇异,不似大梁境内所产……”
医令的话音落下,德因公公从殿外急匆匆走来,手中抱着个木盒呈上,“陛下,这是赫连将军屋中之物,请过目。”
赵谦打开檀木盒,盒中画卷上竟撰写着密密麻麻的周文,登时拧起了眉:“周文?”
“叫个懂周文的过来。”“是。”
一炷香后,御史将译文呈上。
《鹿图》上清楚明白地写着赫连将军欲在寒食宫宴用抹了百花散的箭刺杀大梁帝,引发宫变,扶持周王上位,事成就将大周密宝呈上。
另,若失败可自服下周朝奇毒百花散,城郊百里外有一棵刻有“百”字样的树,树下挖一寸有瓷瓶,那便是解药,必要时确保自身全身而退。
赵谦将译文扔在众人脚边,殿中满员匍匐跪下,帝王一拳落在塌边,火冒三丈道:“好!好你个赫连恒野!竟敢谋逆!”
袁宁似被这一拳震醒,虚弱地呢喃着什么,赵谦听见声响连忙握住他的手,垂首去听他说话:“爱卿,爱卿你说什么?”
“求……求陛下……给赫连将军一个体面……赫连将军定,咳咳……定是被人蛊惑……”
袁宁话罢,殿外又送来急报。
“报——”
“赫连将军……赫连将军服毒自杀了。”
……
快马加鞭派人取了解药,解了袁宁身上之毒后,赵谦走出大殿,那少年仍跪在原处,竟未动分毫,此子心性之坚韧,是他的长处也是短处。
“圣上,蹴鞠赛头筹的承诺,臣有主意了,还请圣上成全。”
淋了一场雨,少年郎清脆的声音都快哑得听不见了,赵谦叹了口气点点头。
“臣,想为赫连师父收尸。”
“朕未赐他满门抄斩便已是厚待,你莫要得寸进尺!”听完赵谦怒吼,盛湛拜了下去,高声道:“还请圣上成全!”
虽话上赵谦扬言赐赫连族满门抄斩,但这件事到底是谋逆还是算计,二人心知肚明,他叹了口气道:“……这应该由其妻女来做,你于理不合。”
话罢,盛湛仍坚定重复道请圣上成全,仿若大梁帝不答应便要在此长跪不起。
赵谦看着他跪在地上湿漉漉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了他见云安的最后一面,许是触及心底往事,他别过眼眸,道了句:“好,朕允你。”
盛湛在雨中跪了一夜,此刻雨转晴空,天光大亮,他撑着地艰难起身,再无翩翩公子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告退。
大理寺外,赵夔见到一身狼狈的盛湛,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恭喜,以后你便是大周之战唯一的功臣,对了,这个劳你转交。”
一封家书,想必他已经打开看过了。
盛湛接过信,拂去赵夔的手,径直走进水牢的暗室。赵夔见他身影强撑,无谓地耸了耸肩:“听蝉,走,去珠宝阁喝茶。”
暗室里唯一的光源此刻照在那瘫倒的男子身上,盛湛面无神色地走近那牢笼,远望过去,只见牢中男子眼睛圆睁,口吐的血迹已然有了干涸的迹象。
牢笼是开着的,走进笼中望着那熟悉的脸庞,那本面无神色的少年郎突然跪倒在地,将头埋在了那沾了血迹的囚衣上——那早已冷去的赫连将军怀中。
光晕绽放在上,血花败落之下。
趴在尸体上的少年双肩微动,牢中安静,唯有那落在囚衣上的细碎呜咽。
师父,湛儿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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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少年直起身,顾不得擦去脸上痕迹,伸手将他眼睛合上,接着一手将赫连恒野扶起。
倏然间,盛湛瞥见了赫连恒野囚衣背后的黑色污渍,将人翻过身仔细查看,竟是墨字,拢共誊写了八首当朝诗文。
想到手上的家书,许是师父利用了笔墨,想留些下什么。
盛湛拧眉,粗略看了一下八首诗,但大多是前言不搭后语,没有其中联系。左思右想无果,罢了,此刻最重要是将师父带回赫连家。
他起身,将那封交代后事的家书别在腰带一侧,把带着墨字的囚衣反穿回赫连将军身上。最后,盛湛扛起那冰冷的尸体,背在身后,缓步走出了暗牢。
若不是跪了一夜,他背两个赫连恒野这样的强壮男子都不是事,但此刻风光在外的广平侯像一条被痛打了一顿的落水狗,一瘸一拐走出大理寺。
乾豹看见主子连忙上前去接过他背后的尸体,裴龙则对着一身脏污的盛湛禀报道:“……虎马受了很严重的伤,现下正在府上处理。”
“帮师父换一身衣服,囚衣留下,送回赫连府。”“主子,您……主子!”
见盛湛神色难看,裴龙终于说出关心之语,谁知话到一半,他却倒头栽了下去。
裴龙大惊,连忙撑住自家主子,一摸脑袋,竟是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