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无法再骗自己,镜中之人就是梦中的谢姝。
她确实自刎死去了,但她成为了别人。
彼时她仍是万众瞩目的三公主时,曾听国师讲过一个神话故事,那女子拥有重生之术,可逆天改命。
此情此景,不就与国师说的故事吻合么?自己的意识附着在他人身上,重生了!
年幼的她只觉死后重生这件事上多么幸运,可真正轮到自己才知:发生这样玄幻的事,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接受,更别说去改变什么东西了。
谢舒再清楚不过,梦中这女孩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侯府嫡女,可处境却水生火热。侯府四房先夫人宋兰育有一子一女,一子谢儒宣自两年前赴往北疆再无音讯,甚至连封家书也无,府里偷偷为其办置了丧礼。
另一女便是谢姝,可惜在她出世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了。现四房夫人是四老爷三年前扶正的水姨娘,谢姝庶姐谢芙的生母。
想到日后要与那和豺狼无异的姨娘庶姐龙争虎斗,谢舒太阳穴便隐隐作痛起来。
倒不是怕了争,譬如下棋,总得有子才好布局,而现在的谢姝手中空无一物,她也人生地不熟,饶是身怀再好的权术,也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后头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啊……谢舒自顾想着,镜中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突兀地淌下两行泪来,仿若画卷。
谢舒闭上眼,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活下来于她而言是好事才对,这是上天再一次赠予她的机会。
她在大周国破、千军万马杀进宫中后毅然选择了自刎不代表自己不想活着,亦或者是说,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才会选择自刎。
只是活着这两个字于她而言,绝不代表苟且。
她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三公主更精彩,更绚烂,不被宫墙所困,不被皇家所束,她不要再做什么公主,她要做自己,成为自己。
无论这场人生之旅的名字是谢舒还是谢姝,她都愿意珍惜。
抱歉了谢姝,请原谅我的自私。
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霸占了你的身体,这不是本宫的本意,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取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两难之下,谢舒选择将这个秘密永远封存于心底。
她垂睫复而抬睑,眼中一片清明。
谢舒想通了,既然成为了谢姝,不管现下怎样,日子照样要过。她发了热没人伺候,堂堂一个侯府嫡女竟要喝冷茶,身边的下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原先是三公主那会儿,谢舒便见识过了惯会踩高捧低的宫人们,宫中都是如此,这小小侯府下人当然更要不知收敛。
如今又是那庶女的姨娘掌院,大哥生死未知就给办了丧,水氏自然巴不得一卷草席也给自己打发出去了才是。
想到这儿,谢舒粉拳捏紧了几分。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谢舒偏头看去,屋门微敞,晨曦微亮,天色将明,推门者穿了一身碧绿比甲,手上的药包应声滚落一地,她匆忙蹲下将四散的药包再次揣进怀中。
谢舒从未见过这个人,脑中却在一瞬间给出信息——这人便是原身母亲生前的贴身丫鬟玉扇。
与此同时,谢姝的记忆恍如散落的珍珠,串成链子落进谢舒的脑海。
原身母亲贴身伺候的丫鬟足有四个,在她去世后全部调到了她的院子,不出把月全被谢芙这挑那挑的打发卖了。
唯有玉扇打小被送来伺候她,她舍不得,次次于庶姐手里保下了她。
可就算将玉扇保了下来,谢芙来原身院子顺东西去时也会变着法子嗟磨她,谢姝被外人顺了东西也就罢了,竟也不敢多护自己的丫鬟几分。
玉扇慌乱将药包搁置在桌面,接着手忙脚乱地拿了件外衣罩在她的身上,将坐在风口的小姑娘搂得严严实实,一边系着大衣一边细心叮嘱她注意身子。
谢舒回过神,错愕地看着眼前少女动作,待她盖完外衣,谢舒这才察觉了冷,将五根落在外头的葱指藏进了衣袖。
玉扇叮嘱间,一个眼生的小丫鬟也提着一壶热茶归来,谢舒零星记起,这丫鬟原先是身边伺候的,谢姝嫌她做事笨拙才被发配去看院子。
看着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打理着庶务,替她倒掉冷茶再斟热茶,谢舒一时不知该如何用这具身体开口。
斟酌间,那个稍微大些的丫鬟玉扇边拿着药包,边吩咐着另一个小丫鬟看好姑娘,随后匆匆忙忙地出了屋,接着屋中便陷入死寂。
良久,谢舒看向了那被玉扇吩咐后一脸战战兢兢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