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清越寸步不离陪着母亲。母亲的状态时好时坏,但大部分时间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眼睛红肿,一天也吃不下几口饭。有时邻居或好友来看她,她也说些话,但有些话清越听了更不敢离开母亲。她说: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人活着又是做什么?迟早都是要走的。
七海让清越陪着妈妈,他回去何昔照顾生意。
二叔要走了,走之前让七海陪着去买了一些特产,看他就带了一个小行李箱,七海提议可以多买点,让王司机去送他到机场。二叔说他是做外贸生意的,老房子的事就是顺道,主要是采买货物,东西已经装好集装箱了,从海上发货,他一会要去港口确定下交接事宜,再从港口去机场,你要是不嫌远,你倒是可以送送我。相处这些日子,早把你当家人了,你和清越好好的,祝福你们啊。
七海说没问题,我去送二叔。
傍晚的码头海面是平静的,大渔船零散着各自矗立,小渔船在岸边连成排,像集体被摇动安抚的一个个大摇篮。时不时一声呜呜的长鸣,打破港口的宁静,该出海了。晚上起航的船只不多,而
二叔带七海来的是个小码头,比正常的小码头还要小一些,在夜幕渐临的昏暗里更显清寡。
二叔指指前方高高举起的吊车,说下面是他的货,就等着他来验收装船了。七海隐约看到下面有个不大的集装箱,还有一两个人朝二叔招手。
“走,跟我看看货去?”二叔笑意轻松地朝前摆了摆手。
七海跟了上去。傍晚的海洋,他再熟悉不过。
刚才那两个人迎了过来,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给何振业和七海递烟,何振业接过烟,那人凑上去打火,看关系很相熟的样子。七海摆摆手,客气地笑了笑。那人也没再坚持,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眼圈,说:“大哥,你看什么时候验货?我这里都齐了。”
何振业连着抽了几口,将烟蒂扔在地上,脚踩上去转了两转,说:“走,验货。”
转而对七海笑笑地说:“来七海,搭把手。”
夜幕降的真快,片刻的工夫,海天相接处的分割线已消失不见,变成模糊的黑色。海面像个很快翻脸的暴躁孩子荡起了浪,最靠边的一艘木制小舟被无情地拍打,若不是与其他船只牢牢锁着,恐怕要被拍翻过去。海水墨汁一般,似是藏着暗流,不安地涌动。
一行人走到了码头尽头,络腮胡扬了扬手,吊机启动,机械手臂在空中挪动着位置,找准了准备随时起吊集装箱上船。
络腮胡递上一个塑料夹子夹住的东西给何振业看,他扫了一眼,在上面潦草地签上字。
络腮胡随即对着起吊车喊:“好,准备!”
起吊车的手臂抬高,蓄势待发。
何振业又往前走了走,那里是他要检查的货箱。他走的并不快,像是很谨慎自己的行为,又像是等待着什么。
到了边边的位置,何振业猛地一转身,朝身后的七海大力推去,旁边的络腮胡也从侧面推出去,瞬间,七海掉入了大海!正是起吊臂对准的位置!
而此时,一束光打开,是何振业打开了探灯。
七海落入海水,很快显出了鱼尾。络腮胡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嘴巴也张到了最大,久久合不上。
咔咔咔几声,从底部和四周伸出来的铁笼子,顷刻将七海死死困住。他四处游动,根本逃不出去。
何振业的白眼珠已经翻出大半,他癫狂地笑着:“果然是人鱼!天底下真的有人鱼!发财了!我何振业发财了!”
一百年前,七海也曾经历过同样的恐惧,不一样的是,除了恐惧,他还要面临背叛和欺辱。这是阿宛和阿锴让他守护的何家后人,是他履行百年承诺忠心守护的人类,为了钱财,要置他于死地!
何振业丧心病狂地笑着,仿佛天地都要被他拥有。络腮胡提醒他这是码头,怕有人要来,要赶快装箱。何振业说没事,码头早被清空了,来让我们好好欣赏欣赏童话里的美人鱼,等卖了钱,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刚要蹲下来仔细欣赏,脖子上忽然从背后架上了一把刀。对,是一把刀。
“信不信我杀了你!”
是清越。这个声音何振业太熟悉。刀刃锋利,他已经感到了疼痛,有红血印子已经渗出。
“信信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另两个人刚要冲上来,立刻被人反锁了手臂,是小苗带的人,还控制了起吊车司机。
“好好说?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钥匙在哪?”
清越怒斥着,小苗在他身上搜着,没有搜到。
“钥匙在哪?”清越再问一遍,刀刃随着力道又进了皮肉。何振强疼的嘶一声,赶忙说:“有有有钥匙,在那个台子上的包里。”
小苗和清越换了手,清越冲向台子,把倒举起来,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有钥匙。
清越抓起钥匙,冲到码头边,纵身跳下去。水花咚地一声溅起来,海水溅到何振业身上,溅到他脖子上的伤口,钻心地疼。
清越对笼子里的七海微笑,这暖暖的微笑,穿越百年,一如阿宛当年救他一样。孞鯢须和腮鳞在水中发着光,在给清越避出一条路来,她无须憋气,通畅地打开笼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