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昔”是明景村老宅修建完工最晚的一批,若不是村长一直催着赶工期,“何昔”恐怕赶不上今天的文化节。装修虽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但走近了,仍有一股新装修的漆味,床品和软装的东西还在定制运送途中,两周之内还不能开门迎客。
人流涌动的文化节,清越只能坐在院门口看别人家数钱。明景村做旅游的家户,大部分都是经营当地小吃和传统手艺,比如剪纸、编织、刺绣等。本就是自家的房子,也是自己的手艺,成本小,卖多卖少都是赚。与“何昔”相隔两户的那家做手工糍粑,开门打桩吆喝。比起花钱随时可以买到的即刻享受,追忆那已经回不去的纯手工年代,在自然天地间经由劳动创造出来的美食,更有绵长的嚼香吧。
围了一圈游客。有人看着新鲜也动手参与几下、有人拍视频发朋友圈,有人当个看热闹的观众……石槽老瓮、陶罐木槌,老板娘唱着婉转的山歌。
清越买了一个尝尝,味道香糯有嚼劲。不知道是不是氛围使然,好像是比超市里买来的要好吃。
溜达了一圈,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热闹。别人生意好,她也得干点什么。客栈不能开门迎客,摆个小摊还是可以的。
原来老宅门外路边有一丛又高又米的竹子,长势喜人,大热天能遮下一大片阴凉。翻修的时候,清越让工人把这丛竹子留下了,就在竹丛边上另盖了宅门。白墙绿竹,青瓦林阴,走过路过的人都得看上几眼。
清越在竹丛的阴凉里支了张桌子,摆上从自己的博物馆里带来的挂画和工艺品。虽然明知道这些成本不低的工艺品不适合在乡村售卖,但凑个节日讨个喜庆,不管卖得出去卖不出去的,也算是有点模样地开了张。
清越正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悠闲假寐,眼缝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是她爸,何振强。依旧夹着公文包,依旧走的板正,丝毫没有被方才文化节上的尴尬所影响。
清越放下脚,坐直了身子。
何振强在门口站定,仰头看看宅门楼子,眼睛瞪得跟躁动的老牛一般大,他不敢相信眼前这片阔气的宅院就是当年老祖宗留下的那个破烂老宅子。再看清越对他爱答不理的熟悉眼神,才确定是他家的。十年前姑夫去世,他回来过一次。那时候老宅几近倒塌,他手里拿着钥匙,瞟了一眼终究没进去。
今非昔比呀,没想到翻修之后如此气派。
“这是花了多少钱?”何振强心里的话没控制住脱口而出。听到自己的声音,公文包差点掉地上。
清越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何振强进去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出来喜笑颜开:“好啊,真不错!好好经营,好生意啊。”
那表情,像是已经看到钱进了自己腰包一样。
“别别别!”清越看她爸爸的表情,站起来拦住:“这房子跟你没关系啊。”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
“何振强……”
“我是你爸!“
清越掏出手机,举起来,大声说:“我不跟你吵架,现在的电话都有录音功能,你别像赖账!你以为还像彭兴路房子一样,当我傻傻的好骗?这老宅子是我翻修的,我花的钱,我找的人,我的!我的!”
清越情绪激动,眼睛憋的通红,咬牙切齿,胳膊上青筋爆出,因激动身体动作幅度逐渐增大,背后的竹叶被撞击,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清越……我是你爸爸,你不能跟我这样说话……这老宅是何家的,是我让你来的,怎么就跟我没关系?”
虽说父女关系一直不好,但何振强从未见过女儿如此情绪激动,像要随时冲上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你出去!出去!”
房子是清越的□□,谁要跟她抢房子,那就随时准备火拼!既然彭兴路她没有机会做主,那“何昔”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步!
“清越,我是你爸爸……你听我跟你说,咱坐下来谈谈……”
“我真希望你不是!你走!你走!”
清越在嘶吼,旁边如果有个棍子,她随时能拿起来赶人。
已经有看热闹的行人聚了过来,指指点点,何振强只好夹着公文包先离开。
明明是愤怒,心里有岩浆在翻滚,随时要找到裂缝喷涌而出,但为什么坐下来却止不住地流眼泪?
真该死!
清越从包里扯出一包卫生纸,手抖着,半天才撕开口。拿纸巾在眼睛上胡乱抹一把,眼泪是擦掉了,但心跳还是那样急促,静不下来。
“他是你父亲,你为何如此不敬?”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出现,不算冰冷,但绝不友善。
是海先生。神出鬼没吓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