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已经在村委大队办公室等着她了,看清越进门,他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桌上的小红旗。红漆的桌面上放着镀金底座的小红旗,背后的墙上贴着新农村建设的宣传语和工作表。椅子也是红漆,但颜色有深有浅,应该是掉了漆后补的,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的红,刷在一起看起来那样不协调。椅子后面,还坐了个人,应该是他的跟班。村长清了清嗓子,示意清越在对面坐下,翻开了眼前的工作簿。
“小何啊,我看你年少不懂事,就不跟你计较了。咱们现在正式谈谈你这个旧房改造的事情。”
他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因为肚子大的缘故,无法离桌子太近。他的胳膊直直地伸着,不然够不到本子。脖子堆着肉,只能歪着脑袋才能使上写字的劲。
现在人民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村里伙食一定很好。
清越看着他,没说话,但神情表示赞同,她在心里默念:你说啥就是啥,我不跟你掰扯。
村长继续说:“按程序,你需要先来村委新农村建设统筹部来报备,申请批准后,由村委统筹部的工作人员进行评估和安排具体的规划施工队。整改风格需与明景村整体风貌一致,当然,细节上的事情还是由你们主家来决定……”
清越等不及他啰嗦,说:“就是村长您安排设计队和施工队,主家自己不能找,是吧?”
村长咳嗽两声,两只手在肚子前合住,说:“不是我派,是村里要统一建设,保持风格一致。”
“价格呢?村长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万一我付不起。”
村长又甩开扇子,哗啦呼啦急急地扇了几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扇下去,说:“你这个城里来的小年轻啊,说话真是冲。价格我怎么能我说了算?你能不能谈?不能谈你先回去,把你爸叫来。”
清越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大人,她都二十六了,还不算个大人?她总觉得村长在中间不知道做什么梗,看见他就没好气。再加上他一个劲儿地提她的爸爸,更是火上扔柴。
“这房子我家人已经交给我了,村长您就跟我谈吧”,清越故意用了“您”字,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听统一安排,只是我钱不多,到时候设计出来了,我得提前看报价,万一我掏不起钱。”
“那是肯定的,你们是主家”,村长收起了扇子,呼出一口气,说:“你大老远来一趟,别让你空跑。我打个电话,设计施工的很快就到,你在这喝点水等着,老房子那连个歇的地儿都没有……”
“我还是回老宅等着吧”,清越起身就走。
背后村长的扇子又哗一下大力甩开,村长跟他的跟班说:“现在城里的小年轻都这么大脾气吗?这种叫什么词来着?愤青?”
清越到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这天气,突然就热起来。她在村委门口朝外看了一圈,那些已经翻修过的老房子,哪有什么整齐划一的风格,还不是各有各的脸面,各有各的性格。要说风格统一,那就都是新砖新瓦做旧风。要是这种统一,只要是个做古建的设计都能做。清越更加坚信村长是要从中牟利,但谁让人家是村长,没有他的批准,老房子就动不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来了两个人。也许是改建做的多了经验丰富,这两个人说的细节比城里带来的设计说的更多一些,给的报价也低一些,能覆盖掉她白扔出去的一千块钱。还说这附近几个村子的古建翻修都是他们在做,随时可以过来检查,提供两年保修期服务。
这两个人长的慈眉善目,手上有着劳动人民的老厚茧,看起来很值得信任,而且给的条件价格都不错,清越这才消了气,也懒得去偷听他俩和村长在墙外面嘀咕什么东西。
肯定是嘀咕抽成多少,清越想。
清越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海先生打电话,没人接。
过了大约十分钟,海先生打回来了。
清越说了今天的事情,报了价格。海先生说给钱别给的这么痛快,就说没那么多钱,需要凑,先付个定金,施工分三次给钱,交工的时候全付清。
做生意的人果然鬼精,明明是随手扔出几十块袁大头的有钱人,偏要哭穷。
“人家不答应怎么办?”
“不答应就让村长换人,找个能答应条件的施工队。”
“哦,那你什么时候给下一笔钱?要不我给你个账号,你转账?”
“我没有现金,过几天去找你。”
“又是古董换钱?”
“对,古董”。
不知是天色已晚,此处人迹稀少,还是老房子空旷有回音,清越总觉得海先生就在附近跟她说话似的。老房子后面的鱼塘的水如镜子一样平静,芦苇微摇,倒影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