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还真有照进现实的时候。今天,还是个彩虹梦!
清越买了第二天的车票。去年创业的时候,她就把车卖了,不能开车,只能坐动车去。
老家的变化实在大。五年前她回来的那次,正下过雨,村口几百米长的泥路为她扔掉身上的旧裤子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老姑夫开着三轮蹦蹦车来接,陷在泥坑里,五六个人折腾半天才给推出去。
而此刻眼前的柏油路泛着亮光,小轿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村口几栋房子应该是刚被翻修过,墙壁上画着梨花杏雨麦田荡漾的彩画,房前的小广场上黄蓝搭配的健身器材错落安装着,和城市小区里的所差无几。这应该是村里的CBD区域。没变的是广场上依然围坐着的大爷大妈们,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像是要把她身上一共几颗扣子几个褶子都要数明白。
村子被大动过,有些老建筑的外立面应该是从外面买来的,加装在原来的旧建筑体上。来不及清理走的施工用具散落着,似乎随时等待迎接下一个施工现场。柏油路尽头,多了一座庙,虽看不太清,但其高高耸立的样子,足以彰显其在村里诸多建筑中的地位。
仿古旅游村落的定位。清越不禁心中一阵暗喜,若是村子火起来,把老宅子像刚才那几栋老房子那般修整一番,她也能当个小客栈老板娘了。说不定让哪个剧组看上了,用她的老宅子拍戏,那就能天天见到大明星了。
方才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脚步轻快起来,清越不由地哼起了小调。
亲人们早都不在这里了,没人来接她。清越拨通了村长的电话,村长说现在太忙没工夫,只说让她顺着村里朝南的那条路一直走,走到底最后那个院子就是。
所幸村子不大,朝南的大路也就只有一条,清越走了十几分钟便找到了。这十几分钟的路就像欢乐谷的跳楼机,把清越从阳光明媚的梦幻城堡狠狠地扔到了阴冷潮湿又狭窄的排污沟底。
眼前老宅子的院墙大半都已坍塌,破败,颓废,毫无生机。
院门的锁已绣烂掉,门板一推便开,咔吱咔吱,摇摇欲坠。
院子里的杂草有半人高,木制的房屋框架好几处都快被蚂蚁啃空了,碰一下就有木屑索索索掉下来。房顶的木头裂开支棱着,若不紧走两步就有可能砸下来。有几处黑乎乎的地方像被烟熏过,烧出奇形怪状线条的边界,让人想到惊悚片里的作案现场。
整栋房子没有一根完整的木头,断梁漏顶,碎瓦残壁。
心拔凉。这样的房子若要翻新,几乎等于原地重建!
只能卖。
然而这位置又远又偏,能卖几个钱?
清越垫着脚小心地寻着缝隙走,仔细查看了整个房子,想找找看有没有匾额啊石刻啊的东西,搜刮搜刮多少卖点钱。找了一大圈,脚背和小腿被草划出道道红痕,又痒又疼,但一无所获。
穿过堂屋,后面有个挺大的水塘子。按道理,这本应该是个鱼塘,年久无人光顾,已经变成一滩湿地,芦苇荡子几乎要没过头顶,风一吹,呼啦呼啦地,有种隔世感。
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是从天上洒下一塘子金粉,忽闪忽闪,黄昏的颜色。
一天就要结束了。
“这房子太破了,根本没法翻新,我卖了吧。”清越在鱼塘边打电话给村长,脚在塘边的草地上搓着,墨绿色的草叶子在脚底下被她搓成了泥,和土混在一起,一团一团的。
“你能做得了主?要不你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村长那边呼啦呼啦的麻将声。
“我当然做得了主”,清越随手拔掉一根水草,甩进塘子里,说:“这还有个鱼塘,一块卖了。”
“那早就不是什么鱼塘了,现在也没人愿意承包干鱼塘了。”
“那把水抽干了,鱼虾王八总是能值点钱的。”
村长半天没说话,估计是忙着胡牌,说:“你那个位置太偏了,说不定以后还要修路,不好卖。我明天找个人看看。”
清越两天来大起大落的心情,和这鱼塘子一样,刚才还金灿灿的,夜幕说来就来,现在已经是灰黑色了。她从背包里翻出来火腿肠面包矿泉水,一口气吃完喝完。看看这老宅,北边那间屋里有个土坑,上面有块大木板子,拾掇拾掇能凑活住一晚。一个大姑娘,沦落到花钱住了酒店就没钱买票回家的地步,说出来都没人信。
跌到谷底的心情,加上奔波疲惫的身体,清越这一觉睡的很香,连嗜血的蚊子都不能撼动她的困倦。
深睡的梦中,她恍惚看见这老宅子的院里浮起了暖黄暖黄的点点光亮,就像天上有人把星星一个个栓上细绳,一把洒下来,都悬在她头顶。水汽缥缈,细密如纱,在鱼塘上袅袅着。她看到一个男人,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如此好看的男人。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眼瞳如这寂静的鱼塘一般看不到底。鼻梁高挺像立在花蕊上的蝴蝶的翅膀。
他没有穿上衣,倒三角的脊背,精壮滑腻的皮肤,动漫男主想象中的样子。他朝清越笑了一下便消失不见,笑容绝美。清越真想沉醉在那笑容里,从此不醒。可男人又是那样真切,她都能闻到男人走过时身上清新的水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