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不了这个口。
当日紫宸殿种种,何必要让自己再经历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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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只是嗓子疼?”
沉浸在旧事中的楚琅华,意识不到沈昱的说辞是多么的随意,她点头。
“郡主是否感到体虚无力?”她点头。
小金鲤之后也没有养长,过了几日便因洒扫宫人侍奉不当,在缺食短水的情况下死了。
“郡主不喜欢枇杷羹?”她摇头。
后来,她也因为愧疚而通过庄娘娘的手,给了沈昱许多许多珍宝玩具,例如当时最时兴的金钱柏翠笔山。
“郡主不喜欢吃药?”她点头。
只是,自那天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沈昱都没露出过一个笑容,哪怕是当日那般丑兮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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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的沉沉静静,把楚琅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将放空的目光从床尾的绀红花瓶上移开。
然后便听到沈昱清雅的声线。
“如此,便请郡主好生休息。”
他刚说完话,转身出了房间。楚琅华觉得他还会回来,于是便努力使自己放宽心放自然。
陈年旧事又伤心又伤神,楚琅华一点儿不想被沈昱瞧见端倪。
在此期间,她还让侍奉在外间的侍婢,折了一枝松叶,因改时换季,松针蒙上了一层灰灰的蓝。
嵌在瓷瓶中,半眯着眼看去,便是上下两层淡色的朝暮之云在你压我挤。
翠蓝配绀红实在赏心又悦目。
杏色衣衫的侍婢见楚琅华笑起来,脸上添了不少活力,比之先前苍白的模样要好得多,便也打起洋洋的笑意,说道:“郡主若是喜欢松叶,赶明儿奴婢便去置办一盏蓬莱松,给郡主添置起来,日日欣赏。”
出奇的是,楚琅华却摇了头。
她的笑容少了些,因说不出话,也只能再摇一下头。
连摇了两下,杏衫的侍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郡主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意。
对那枝灰恹恹的松枝都能笑起来,却拒绝了置办盆景,那绿盈盈的蓬莱松,可不比青不青、蓝不蓝的松枝要好得多?
又过了许久,还是不见沈昱。
而等到诗衣从外面捧着一剂汤药进来的时候,楚琅华才知道她的预感是错的,沈昱才不会到这儿来第二遍。
诗衣捧了一碗红褐色的液体,量不多,楚琅华一见到就明白是什么了。
“侯爷说,一剂药便是要按一剂药的量来服用,趁现在还没过了时辰,请郡主服下剩下的半剂汤药。”
“侯爷还说,这汤药并不是很苦,若是实在不舒服可以吃几片橘瓣。”
沈昱完完全全地懂了楚琅华不愿意服药的初衷,便是嫌弃那汤药和七七八八的蜜汁水、枇杷羹杂糅,恐怕把它们掺和在一起煮的人自己都没喝过这难以描述的味道。
这世上自然是没有人喜欢喝药的。所以沈昱问她的时候,楚琅华下意识地点头,她也不会喜欢喝药。
但楚琅华并非是不愿意喝完简单、苦涩的一碗药。
所以见到诗衣手里面捧着的汤药,比起诗衣脸上的不舍、心疼,楚琅华内心平淡无奇,接过了药碗。
只是没想到诗衣还有后一句。
橘瓣?
她抬眸看向了诗衣,心中疑惑,这京兆还未入冬覆雪哪里来的柑橘。
不过诗衣很快便让她见到了橘子瓣透橙而又嫩嫩的身影。
诗衣还顺便与她说了沈昱今日在郡主府都做了些什么,又去侯府做了些什么,好不容易才得来一筐的柑橘。
侯爷还让她们这些侍婢试了一下,吃到的每一个竟然都是甜的。
侯爷待郡主真真是体贴温柔极了……
楚琅华的长睫微颤。
放下药碗后便看到了柑橘。
一朵橘子从上方被开了花口,柑橘的瓣瓣果肉则静静的抱在薄薄的皮层下,楚琅华很容易就捻起了一块果肉,推入口中就是一片沁心甘爽袭来,苦涩渐渐褪散,直至消失不见。
确实比甜腻的蜜汁要好很多,难为沈昱奔波操劳了。
她又吃了一块。
忽然觉得很酸。
但不是甜滋滋的柑橘身上的酸。
而是她的鼻间。
完了。
她心想,她又要不争气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