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渊立在那里,瘦削又挺拔的身姿撑着绛紫官服,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只是神色依然淡漠,见曲昭雪从牢房门中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动作,只看着曲昭雪上衫“囚”字上的那个血色“冤”字拧了拧眉头,等到曲昭雪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他面色才缓和了些,开口道:“不必谢了,你随着竹青去换身衣裳吧,在府中等着便是。”
在一旁立着的竹青上前行礼道:“奴婢竹青,曲娘子随奴婢来便是。”
曲昭雪被这个好听的少年音吸引了过去,只见这个少年干净单纯,只比她高一点点,但露着小虎牙微笑着望着她,伸臂向她引路,整个人平易近人又机灵。
曲昭雪突然很想揉一揉他的小脑袋,但还是忍住了,本来还想上前去问顾沉渊准备如何查案之事,谁知自己只往前挪了一步,顾沉渊便下意识身子后倾,又打量了一下她,皱了皱鼻子。
曲昭雪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脏兮兮的囚服,上面还有血迹,登时明白过来。
自己在这京兆府大牢中呆了好几个月,身上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还沾染了那种腐朽的气息,她自己闻着都嫌弃自己,难怪顾沉渊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受不了,不过他能忍住这气味,亲自入牢听她诉冤,还在此时没有点破,也确实是尽职尽责而有教养了。
但为了早日洗冤,曲昭雪仍然坚持道:“王爷,待我沐浴过后,可是要一起出门查案?”
顾沉渊也知道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有些伤人,掩饰般地咳了咳,道:“曲娘子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实在是不宜与本官一同出门查案。”
曲昭雪抬眸看着顾沉渊,眨了眨晶亮的双眸。
她好不容易从牢中出来了,可顾沉渊让她呆在京兆府中,她还怎么查案……
曲昭雪又福了福身,道:“我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慎郡王命我协助王爷查案,我便必须做到,否则他日真的成了冤魂,到了地下,我不知该如何向慎郡王交代,请王爷成全。”
曲昭雪这一行福礼,便没有起身,低垂着头让乌发遮盖了她的面容和身躯。
顾沉渊望着她默了半晌,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缓缓道:“起身吧,等你沐浴完了,跟着竹青来寻本官。”
曲昭雪闻言,挤出了一脸笑意,谢过顾沉渊,便乖乖地随着竹青去换衣裳。
其实她也能理解顾沉渊不愿意让她跟着去查案的心态,无非就是怕她逃跑嘛……
身为长安市长兼法院院长,在复奏中保下了一个死刑犯,却又将这死刑犯放跑了,只怕是要丢官夺爵的……
不过逃跑嘛,她暂时不想,这长安城中戒备森严,不是她这种身娇体弱之人能成功逃得了的。
顾沉渊还真是看得起她……
不过他还愿意让她沐浴一番,倒是善良得很。
曲昭雪忍不住在心里编排着顾沉渊,越看眼前的小竹青越感兴趣,虽然身后仍然跟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看守她的护卫,但也阻挡不住曲昭雪想跟竹青搭讪刺探情报的心。
可是这个竹青人小鬼大,问什么都不正面回答,看起来倒是每个问题都答了,可是曲昭雪问了一圈下来,关于顾沉渊的身世、家庭、生平之类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曲昭雪几乎要在心里翻白眼了。
果然主子机灵,奴婢也不会差……
而竹青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将曲昭雪引进一间院子之后,便将手中拎的衣裳取出来,道:“曲娘子,王爷的意思是让您换上男装,行事便宜,这是奴婢从未穿过的新衣裳,还请曲娘子莫要嫌弃。”
曲昭雪接过那身黑衣裳,用手掌拂过,她虽然不懂这些衣料诸事,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应当不是凡品。
而且,是男子装束。
这太方便不过了!
曲昭雪抿唇笑了笑,恭敬地谢过,竹青唤来一个妇人,道:“王嬷嬷,烦请帮着这位曲娘子沐浴,可好?”
王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出来了,痛快地应下,便引着曲昭雪入了湢室。
这间湢室虽然并不华贵,但是十分干净整洁,浴桶中也已经热气腾腾了,经历过监牢的生活,曲昭雪倒是不挑地方了,只觉得哪里都比那昏暗潮湿又脏兮兮的牢房好,欣然褪下衣裳入了浴桶,待坐到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埋进去之后,闭上双目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王嬷嬷看曲昭雪满足的样子,笑了笑道:“娘子在这里沐浴,有什么事唤奴婢便是,只是也紧着些时辰,莫让王爷等太久。”
曲昭雪欣然应下,一边飞快地洗着身子,一边趁机回忆着整个案情。
原是几人在泰兴侯府玩的时候,良国公府的嫡女云笙邀她几人前去杏园吃酥山,还说让兄长云修竹为她们几人作护卫游曲江池,原身这便想要寻到寻到机会撇开江问蕊姐妹,而云笙与那姐妹二人关系更好,定然会前去寻找,她便能伺机与云修竹表达情意。
案发当日,原身家位于东市西邻的宣阳坊,从坊中出来便便是东市,东市西边第一家便是孙记药铺,曲昭雪在这里买了巴豆粉,放到了自己那绣着莲花纹样的粉色荷包之中,正好江问蕊身边的婢女青锁前来寻她,她便带着自己的婢女上了泰兴侯府前来接自己的马车。而马车入了东市门之后,在云想楼停了一下,几人随着江问蕊进那铺子里取给云笙做的襦裙,顺便在里面逛了逛,又试了衣裳,买了几批好料子,这才又上了马车去了杏园。
等到了杏园之后,云笙尚未前来,几人在房中等着,曲昭雪寻到机会在茶壶中下了药,之后江问蓉输了棋,闷闷不乐地饮茶,而江问蕊则一口茶也没有饮,可怜那江问蓉饮了她那杯茶后便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