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初夏,石管家忽然收到自家阿郎信件,信中说自己有了想要求娶的娘子,让府里暗中准备起来。石管家摩拳擦掌正要大干一场,年末自家阿郎带着一身戾气归来,那位尚未蒙面的小娘子竟失踪了。从那时起,石管家再见自家阿郎,便再也没有往日劝诫的心。
虽说从前阿郎不喜京城里的小娘子,但尚有这份心思,可如今再看那双眼眸,却似断情绝爱般空洞无神。
可今日怎么从皇宫回来,这马车里就多了一位小娘子?
莫不是太子殿下赏的?石管家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自家阿郎及其自然牵过小娘子手腕,又贴心为小娘子系好貉裘缎带。这般温柔贴心的阿郎瞬间恍花了石管家眼睛。
做为府里管家,石管家心里清楚,尽管外界总传言说太子太傅温和清雅,但顾荀若本人却是一个重视距离的人。他与人相处时总会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太远却也绝对不会太近。而如同今日这般,更是从未见过。
石管家震惊到久未回神,竟连顾荀若领着姜松灵入府也恍然不知。最后还是身边小厮连拽他的衣袖,他这才匆匆跟上。
暮鼓声渐行渐近,各坊即将闭门,一切即将被按下暂停。
姜松灵当初在京城的停留时间实在太短,以至于京城的一切于她而言还十分新鲜,“我们现在在东市附近吗?我刚才瞧见平康坊了。”
顾荀若点头,“从前在通义坊,去岁刚搬至安邑坊。”
姜松灵借着记忆想了想,通义坊朱雀街已西,近皇城,安静舒适交通便利,而安邑坊正对东市,又混杂在许多进京大小官员屋舍之中,距离皇城稍远,实在不像顾荀若这般喜静人的选择。
她唯恐这其中有其他牵扯,便略去不提,转而问今晚住处。她心知公卿府邸都有客房,刚想开口为自己寻一处离灶房近些的院子,就听顾荀若笑着道,“这个时间赵鸿达那边刚关门,让管家一会带竹香过来,你和竹香再一起搬去客院休息不迟。”
先前就听敏娘说姜记在京城开了食肆,姜松灵没想到竹香就住在府中,欣喜道,“那自然好。”
另一边夕食已准备好,姜松灵久未进食,这会儿听见吃饭,眼中一亮,两人便相携去往饭厅。
只见饭厅桌案上摆放着四道精美吃食,正是姜松灵当时在扬州时惯常喜爱做的菜色。
她闭口不提赵鸿达为何北上回京,只是拿筷子细细吃菜,如今时隔半年再吃到这些口味,竟一时有些感慨。一时间无话,饭后顾荀若引姜松灵去书房。
书房内,姜松灵抱着一杯热茶汤倚在榻上,她心知顾荀若想要知道她失踪细节,一边回想一边细细道来。
顾荀若边听却是时刻在看她脸色,若是稍有不同,便准备唤姜松灵停止。可姜松灵语调竟出奇平静,说到在河中与阿霜搏杀之时,甚至转言笑着宽慰顾荀若,“我那时候见阿霜有些畏水,心里便想着逃生机会颇大。”说完,还抬着笑颜似在等待夸奖。
可是,姜松灵终究忽略了一点,暗卫中每个人的能力顾荀若皆了如指掌。若是逃脱阿霜追杀真如姜松灵所言简单,顾荀若手中暗卫也不会助太子走到如今位置。
阿灵害怕他自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姜松灵有些疑惑,“你们抓到阿霜时她怎么说?”
顾荀若搂过失而复得的人儿,“我们抓住阿霜时,她已经痴傻了。”
姜松灵一愣,随即想到什么嘴角苦涩笑道,“她恐怕是如何都想不到,本想杀害的人竟拥有‘霜花’胎记?”
霜花二字刚落,尽管顾荀若心中已有猜测,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姜松灵竟也是大夏人,甚至还是镇国公独女。他的目光穿过茶汤升起的袅袅白雾,将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容颜与旧日镇国公夫人面庞重叠。
下一刻,恍然失笑自嘲道,“原来咱们这位陛下才是深藏不露,竟将大夏女郎藏在深宫之中。”复又问道,“你可记起如何来的楚越?”
姜松灵点头,“是父亲亲自送我去的楚越营地,拜托陛下照顾我。”这一点她也并不理解,“记忆里父亲和陛下似乎关系融洽,像知己却不像两军对峙的将领。”
顾荀若听罢思考片刻,“据我所知,当年镇国公北上抗敌,曾经因为救副将而被擒楚越营地。当时大夏朝中早已无可用将才,楚越派使节意图用镇国公交换被擒武将,可笑大夏皇帝竟听信小人谗言舍弃镇国公,拒绝交易。”
这段过往姜松灵并不清楚,她忙问,“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