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由高处坠落，划出一段抛物线又溅在阿霜皂色的武服上。她本就阴厉的眼眸划过一丝意外，生于京城内廷的姜松灵竟会凫水？

这条溪涧在冬季并不算宽，但因为江南六月雨水充沛，此刻整条溪流几乎汇聚成一条宽阔河道。水深流急，水性不好的人坠入其中，只怕尸骨不存。

姜松灵也没有莽撞到想要游到河道中央。她的水性不过一般，儿时还在老家时，离老家不远处便是河道，夏天涨水时常去那里嬉闹。后来那条河道干涸，她也离开家乡，游泳就成了偶尔在游泳馆的健身项目。

果然，阿霜没有立刻下水，但站在河滩边手握冷剑威胁姜松灵，“你以为我只带了剑，姜小娘子，你若乖乖上岸，尚且可以存一个全尸，若是等我暗器入水，怕是你就要永沉河底了。到时候，无数的小鱼小虾都要来啃食你的身体，呲呲……”

“可以，你把暗器拿出来我看看。”

……

阿霜哪里有暗器，她原本以为杀姜松灵不过眨眼功夫，却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外表温柔疏朗，内里却和泥鳅一样滑落。

姜松灵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恨不得手刃对方。

场面似乎一瞬间陷入僵局，却在这时远处响起马蹄声，更有渐行渐近的马匹嘶鸣声。

阿霜先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盯着看，嘴角不断蠕动，只是听着马蹄声，她竟已经觉得脊梁自上而下有一股冰水注入。这种彻骨的寒意让她忽然失去了理性，她知道，如果她再杀不死姜松灵，等待她的会是生不如死。

这一刻，恐惧与杀意已经完全占据了阿霜的思绪，她紧握长剑，一步步踏入河道。

姜松灵也听到了马蹄声，但她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救援。

一场在河道中的单方扑杀终于急速展开，阿霜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姜松灵在河道中只能勉强躲闪。若说唯一益处，大约就是阿霜水性不如她，她躲闪不过就屏息潜入水中。阿霜畏水，不会潜水，借着这点优势，她尚且活动自如。不过手侧衣襟划破口子，血水染红了这片河道，躲避越发困难。

阿霜脸色铁青，终于不顾自己畏水的弱点，猛地躬身向前，擒拿住姜松灵肩胛骨。她手劲极大，又是下了死手，几乎瞬间，姜松灵就感受到一股直刺心脏的痛楚，接着是剑身划破手肘的钝痛。

那股熟悉的晕眩感铺天盖地袭来，几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她半眯着眼，右手依旧在和阿霜对抗，拉扯间衣襟撕裂出一道开口，露出她棱角分明的锁骨。

以及，锁骨下一朵宛如冬日霜花一般的胎记。

沉静的霜花如同终见天日的向阳花，一下子完全占据了阿霜的视线。她甚至松开了擒住姜松灵的双手，她抬起手，只想要触碰一下这个宛若‘神圣’般的胎记。

这是世代守卫大夏的镇国公姜家祖传胎记，传言姜家每一代都会有子孙有‘霜花’胎记。

大夏末年，镇国公拼死抵抗，已身祭国，身死之后，镇国公夫人已霜花为旗，披挂出征。至此，霜之一字在大夏有了一层非同寻常的意义。

阿霜颤抖着手想要扶起‘霜花’的主人，一种逐渐清晰的事实让她感到恐惧。她在悔恨，她想要把那些刀伤都扎到自己身上，只求眼前瘫软的人再看自己一眼。

激流自上游急灌入河道，阿霜眼看着姜松灵被激流卷入河道带走，她忽然心死，失魂落魄跪坐在河滩边，近乎呆滞的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霜的颈间触上冰凉的剑身，顾荀若冰冷的声音终于将她的思绪拉回。

“阿灵呢？”他只问了这三个字，可是当他的视线落在被血水染红的河道中时，怒意与惊恐几乎要划破胸腔。万峰在一边指挥着人跳入河道搜寻，而这一切传到他的耳朵里，只有雷雨天不断地轰隆声。

他脸色惨白，久久不语。

***

再说到半个时辰之前，‘北鲁’人入侵送亲队伍。随行的官员毫无准备，只能寄希望于顾荀若身上。于是，两边队伍混战在一处，万峰一边假意反击，一边四处打探。

就在这时，本该在马车里保护姜松灵的阿卉出现在混乱之中，再看马车竟是空空如也，本是呈包围形态的围捕竟被撕开一条裂口，一辆载着姜松灵的马车不见了。

本该呈现牵扯之势的战斗被摧枯拉朽般扑灭，顾荀若飞身上马，万峰带人一路追随，终于在山林河道边追上阿霜。

可是，阿霜仍在？姜小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