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灵傍晚的时候被一阵香气勾醒,她从床榻上撑起身体,只望见天边的晚霞已经褪了颜色,留下昏沉沉的乌云,一层一层挂在天的尽头。
头倒是不疼,毕竟她午后那会真的喝的极少。
阿卉见她醒了,端着一碗醒酒汤责令她喝,她用鼻子嗅了嗅,并不是将她勾醒的香气。
“娘子醒了,我在灶房炖了鱼汤,你快喝。”一碗醒酒汤下肚,原本肚子里应该没有空余位置,可她中午没吃多少,又是喝酒,胃里不舒服。听见了鱼汤,眼中一亮,伸手接过阿卉递来的汤碗,她用鼻子闻了闻,“就是这个味。”
“什么味?”阿卉搬着一个矮凳,在姜松灵身边坐下,手里正在绣一个荷包。
“鱼汤的味,我在梦里被这鱼汤味勾住了魂,这才醒过来,否则怕是要睡到明天。”毕竟,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可以早起,也可以窝在屋中盖着棉被一觉到天亮。
阿卉向姜松灵解释,“比不了娘子手艺,不过是江南鱼鲜丰盛,苏小娘子以前常常醉酒,喝醉了酒就闹着要喝鱼汤,有事晚了灶房没有鱼汤,我就慢慢学会自己煮了。”
“好喝!”姜松灵端着碗,一口接一口,一碗汤很快见底。阿卉做的鱼汤没有腥味,又滋味鲜美,便是她自己做,也是差不多。姜松灵喝完了鱼汤,从榻上下来穿好鞋袜,阿卉手上的荷包已经绣到一半了。
她不禁感叹,“阿卉你又会武艺,又擅做饭,如今连绣工都这么精妙。”
阿卉抿着唇呵呵笑,“小娘子说话可真好听。”她没有告诉姜松灵的是,她从前差点成了官妓,不过是挣扎间被偶然去军营的万峰救下,这才阴差阳错的开始为顾荀若效力。
姜松灵又上下打量阿卉绣工,看着像是一款给郎君佩戴的荷包,她捂着嘴偷笑,见阿卉脸上发红,赶忙趴到书桌边摊开笔墨。
笔墨纸砚,都是顾荀若屋里借来的。她后来去还,不仅没有还掉,又抱了一些纸回来。
那些借着酒劲想清楚的心思,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对方,可直到笔尖吸饱了墨汁,她也毫无思绪。仔细想了想,连顾荀若那样的文人都写的如此真切,她又何必刮空了肚里那点墨水,最后也只能勉强写些诗情画意的小短句,只要说出自己对他的答复即可。
当下下笔如有神,不过片刻便写好一封信,又封进信封里。
她双手握着信封,将信封紧贴在身前,低下头问阿卉,“阿卉,我这有一封信,你可以帮我送给先生吗?”
阿卉没想到姜松灵醒来第一件事是写信,她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自然,等明日娘子去灶房上工,那会儿人多安全,我去送信。”
“好的,阿卉真的太贴心了。”
“娘子也很贴心,主子收到信定会很开心的。”
空间不大但却足够舒适温馨的小屋内,姜松灵和阿卉又是一阵打闹,远在扬州城里的万峰,却在月余之后再一次为了夕食而焦头烂额。
***
要说这扬州城里最繁盛的地方就是东西二市,楚越朝南北的盐、蔬果、黍米等都要经过扬州,再转而流向其他地方。随着南北商客聚集在东西二市,临近东西二市的南门街和东大街院落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其中尤以东大街最贵,南门街次之。
可从昨日开始,南门街就沉寂下来,有钱的商户多是临时迁走,而小商小户也是紧闭屋门,南门街忽然之间像是被罩入一个密封的罐子,万峰自从今早第一次踏上这里,就感受到了那种苦闷的气息。
可偏偏他们在扬州城里的院落就在南门街尾,是一处三进院落,虽是叫南门街,但距离南门还隔着一条自北向南穿过扬州城的河渠,是以院落本就闹中取静。
昨天西市被罗向文一闹,南门街不少商户害怕引火上身,当晚就举家迁到别的街住下。毕竟,那奴仆当时口口声声说,“我家阿郎马上要来住下。”连奴仆都如此暴戾,主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再看如今的南门街,只有几个货郎为了家里人一口饭,挑着担还在卖货。西市与南门街交汇处,靠近原本武家客舍的地方更是家家闭门。
万峰倚靠在倒做房墙头,望着墙外面空荡荡的街市,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座房尽头的灶房里放着万峰刚才提回来的食盒,莫三郎君请来的灶房大师傅正指挥小徒弟回灶房回收食盒。
这位新任大师傅是一位中年男人,体态肥胖,脸上有一些麻点泛着油光,远瞧着有些像刚从油锅里捞出的芝麻圆子,院子里的人都喊一声胖师傅。
夕食的食盒提走没一会,胖师傅正在教导身边小徒弟,“虎子,一会食盒送回来,你就去瞧瞧还剩多少菜。”他的手指又胖又短,指尖粗粝。被唤虎子的少年年轻视线好,顺着胖师傅的手指,远远就看见灶房里已经送回来的食盒。
“这……”他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耳边自家师父还在念叨,“咱们今天第一天上工,虽说中午食盒被退回来了,但是今晚上我可是拿出了绝招,你且看着吧,当年追着我上门做菜的贵人可是排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