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灵一边张罗着吃食,一边把食盒里剩下的糖醋排骨和炒秋葵端出来。挂上糖色的糖醋排骨入口清甜又掺杂着醋香,正是这个年龄的少年爱好的口感。一碗糖醋排骨刚端出来,几个人各夹几块就没了。
姜松灵未说出口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又拿眼睛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学生,见人人都夹到了菜,刚要放下心,就望见独自一人坐在远处假石边的少年。
她对这个少年有些印象,平常总在书堂里和武英互相斗嘴,家里似乎也是开商铺,具体做什么买卖倒不清楚。
她脚下有些踌躇,想要上前问问又怕自己贸然前去让别人反感,正犹豫,就看见少年笑着对她道,“姜师傅好。”
她的心又吞回肚子里,书堂里的这些少年虽最大不过十余岁,但被教的很好。明明自己心里不愉快,但看见她,依旧会平和的打招呼。她十余岁时可做不到这些。若是心情不愉快,谁在她耳边说话都要当成一阵风刮过,后来渐渐长大了才明白道理,心里再苦闷,但到底可以稳下情绪。不把自己的情绪牵扯到关心自己的人身上。
姜松灵从食盒里端来饭碗,又夹了盖住饭碗的菜肉,这才到少年身边坐下。伸手把饭碗递给少年,“怎么不来吃饭,你要是再慢点,可就没肉了。”她故作轻松,少年倒也随着她的话匣子说,“没关系,姜师傅做的素菜也美味。”
这少年面庞白皙,就是脸型有些向下拉长,两颊上还长了些雀斑,不算俊朗,倒也标致。从姜松灵手里接过饭碗,就放在双膝上低头不语,筷子在空中极有节奏的上下舞动,不一会儿饭碗已经空了一半。
“慢点吃,”姜松灵拿手轻拍他手腕劝说,可就是这么轻轻一拍,一滴泪珠落在少年白色的书生袍上,白色的棉布袍顿时绽开一块深色水花。
姜松灵手停在半空,少年闷闷地声音自空碗中回旋传到她耳中,“姜师傅,武英会死吗?”
“武英,他……”她其实到现在也没有见到武英,除了怀中的那一封信,她对如今的情势也并非全然了解。可少年沉闷地声音着实压着人心,她停顿了片刻,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劝道,“不会死的。”
少年眼中一亮,目光灼灼盯着姜松灵,“真的?”
“嗯,我那日看见武英被救走了,你好好吃饭、读书,若是有机会,你们定会再相见。”齐王和陈王最想找到的人已经见到,武英一家已经微不足道。但书院,武英可能不会回来了。
“嗯。”果然,这话分量极重。满满一碗饭不过说话功夫就见底,大概心里思绪少了,少年又端起碗问姜松灵,“姜师傅,今天的菜真好吃,再来一碗。”
姜松灵就笑着赶他到廊下和学生一起吃,“你的那份咸肉春笋千张包还在食盒里,自己去拿吧。”少年顷刻又恢复了从前的跳脱,一手抱着饭碗,一手撑着栏杆跳进廊下。
待这群少年都吃完,徐老大收拾了食盒要去灶房里清洗,顺便捉吴桥聊天。姜松灵想去帮忙,但竹香一个人在屋里也不知道怎么样,而且江小郎君转交给她的信还在怀中。不过是最简单的信纸装在几文钱一个的信封里,可贴着胸口的地方竟仿佛生出猫爪,一遍遍挠着她的心窝,只教她片刻不愿再耽误。
只想回到自己的屋里,窝在软塌上细细阅读。
她向着徐老大道一声抱歉,脚底如同生风,不过片刻就回到小院。
竹香的屋门关着,白天不用掌灯,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她走上前敲门,“竹香,你还好吗?”她声音平静,不会显得刻意关心,又不会显得冷漠。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竹香声音,“我还好,休息一日就行。”
声音听着闷闷的,有些沙哑,姜松灵又在门外说,“明日你也不用上工了,午后的摆摊我自己去就行。”她说完就准备走,可脚下还没动作,门从里面被突的一下拉开,竹香一手拽着屋门,一手扒着门框,嘴巴里还在喘气,“娘子,我明天可以。”
午间的阳光从门缝照在竹香脸上,不过巴掌大的脸上挂了些泪痕,但脸色倒是红晕,姜松灵伸手贴了下竹香额头,没有发烧。她心里奇怪,但只是扫一眼,并未询问。
竹香见姜松灵未接话,伸手就要出门,“娘子,我已经好了,我今天下午就可以出去摆摊。”
齐王的人和陈王的人如今都在这扬州城里,她还未看过顾荀若留下书信,如今情况不明,她不愿意出摊,“今天不出摊,你好好休息。”
“那明天?”
“明天你若是感觉舒服了,再来找我。”她用手一指房门另一侧的屋子,“我今天下午也在屋里,你有事都可以找我。”
竹香应下,这才又乖乖回屋休息。
姜松灵转身回了自己屋。
书院的小厮当日给她们选了这间向南的院落,四月里午后阳光可以顺着窗格钻进屋内。她成年后有段时间痴迷于研究房屋与阳光,最着迷铺满阳光的阳台。虽然现在依旧没有房,但阳光照入屋内倒是刚好可以供她休憩。
她躺在软塌上,从怀里拿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