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太阳还未露脸,姜松灵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昨天半夜里起风,寅时又开始飘飘扬扬下起雨,小院里的杏花被吹落一地,又被春雨打湿贴在石砖上。
剩下许多虽然仍挂在枝丫上,但也摇摇欲坠。
等白天被风一吹,落下实在有些可惜,姜松灵琢磨着酿一些杏花酿。
楚越酿酒业这几年渐渐复苏,无论娘子、郎君,宴席中都爱小酌几杯。其中又以果酒最受人喜爱,听闻京城酒肆里光是葡萄酒就有十余种可供选择。而各地酒肆不断改良酿酒工艺,果酒至此风靡楚越。
杏花酿,就是最负盛名的果酒之一。
这大概得益于杏花酿入口醇厚却又柔和的口感,至交好友推杯换盏间,常常不过须臾间,一壶杏花酿已空。
姜松灵怕晨起冷,特意在深色衫子外面加了一件素色的半臂,就这么一手挽着竹篮,一手摘杏花。摘满后就把花瓣倒在盆里,到卯时天色亮起,也约莫摘够了酿酒需要的数量。
她又把杏花花瓣在木盆里清洗干净,捞出放在廊下晾干。竹香刚好这时从屋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啊!”像是飘落在湖面的花瓣,沾湿了水。再闻,花香就浓郁又不失清雅。
她左右看看,走到姜松灵身边蹲下,见酿酒的杏花花瓣已经清洗干净,问道,“小娘子,我干些什么?”
“把酿酒用的糯米放入温水中浸泡吧,等午后我再抽时间从灶房回来把糯米煮透,”堆在走廊拐角的一袋糯米是姜松灵昨晚从灶房带回来的,吴桥采买的食材她一向不担心。竹香点点头,提着袋子又蹲到姜松灵身边,一边准备糯米,一边与姜松灵闲聊。
“小娘子,昨天扬州城出事了,你知道吗?”据扬州城百姓传闻,昨天万和楼里出了命案,大都督府派官兵直接将万和楼围起来,甚至连城门口也盘查到深夜才逐渐放行。竹香昨天就是被城门口耽误了时间,回到小院时,姜松灵已经关上屋门休息了。
这肚子里一整夜挤了一堆问题,这不早上刚见到姜松灵就忍不住想念叨。
姜松灵晾晒花瓣的动作未停,状似不经意的问,“哦?我们昨天倒是去了万和楼,可人太多了,半路上就回来了。”反正顾荀若都是前太子太傅了,这点小事肯定可以遮掩干净。扬州城里的百姓,甚至连昨天去万和楼雅间里的人,是男是女都不会知道。
“那可走运了,我在城门口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开城门,又被盘问好几次才放行。”竹香脸上流露出羡慕,忽然想到什么,她凑近姜松灵嘟囔,“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竟然连城门都封起来了。”
竹香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姜松灵岔开话题,“和我们又没关系,你昨天去城里打听兄长的事,有眉目吗?”
“没有,”竹香摇摇头,“可我不准备放弃,一定要找到兄长。”
姜松灵见竹香果真下定决心,只能鼓励,“有需要帮助,你可以同我说说。”她总觉得竹香心里藏了事,不仅仅是找兄长这么简单。
“谢谢小娘子,”竹香把糯米用温水浸泡妥当,两人赶去灶房里上工。
***
书堂里,童生们陆陆续续已经到达,有些家里没有富余的伞,只能顶着春雨一路小跑,直到钻进书堂才敢停歇。这些春雨细如发丝,沾湿在衣袖上很容易弄湿纸张,晕染笔墨。所以,姜松灵路过书堂时,就望见一排童生挤在一起,互相拿帕子为对方擦拭衣袖。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童生率先看见她,“姜师傅早,今□□食吃什么?”
这些童生各自搭伙都已经买了书院里的朝食,每天早上到书堂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猜测中午吃什么。在这些雅阁的世家郎君与稍显贫困的童生之间,中午吃什么?成为了他们课后闲散时光唯一的共同语言。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一会儿,书堂里的童生都看见了姜松灵,纷纷招手,“姜师傅,昨天的青团可太棒了,我阿娘说像极了她以前吃的味道。”穿着书生袍的一位矮墩墩童生直接隔着路向姜松灵表达对青团的喜爱。
这名长得颇为矮小的童生家境不算差,只是家里阿娘中年才得了他一个儿子,在大夏朝最后那段日子里,肚子里带着他受了不少苦。现在日子虽然好了,可对食物似乎失去了喜爱。平常一小碗饭就足以饱腹,连菜都不爱吃。可昨天他带回的青团,他阿娘连吃了两颗。
若不是姜师傅说不好克化,他不敢再给阿娘吃,昨天那一袋青团他阿娘都能吃完。
童生咋咋呼呼又带着憨憨感觉的声音在清晨格外响亮,“姜师傅什么时候做新品,我要先定。”
这童生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他的身上,“我也要定,我要连定一个月。”早上被家里奴仆驾马车送到书院的武家三郎,终于也忍不住掺和进来。
眼见武家三郎叫嚣着要买一个月的糕饼,向来与武三看不对眼的长脸书生不甘心,“做买卖都讲究一个老客,上次可是我最先找姜师傅定青团的,下次我自然也要第一个。”
见两人清早为一个还未有定论的糕点争论,姜松灵只能招呼竹香先走。自己则撑着伞,迈入书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