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堂里上午的授课已经结束，等着朝食的童生们早早就跑去了廊下，顾荀若端着茶盏正在品茶。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在青石砖上，溅起一片水花，空气中还可以捕捉到一点青草味。

“万峰，”顾荀若清淡的语调极配这样的春雨午后，清凉中带着温柔。可就是这样的语调，若是用来喊小娘子自然极好，可若是隔一会就用来喊万峰，就有些透着凉意。万峰只觉得自己心上又被浇了一勺冰凉的雨水，带着淡淡惆怅。他索性迈步向灶房的方向又走了几步，灶房的拱门下，依旧未有人影。

书堂里的童生们一盏茶前就去廊下吃朝食了，可万峰陪着顾荀若在书堂等了片刻也未见姜松灵身影。

“主子，姜小娘子会不会送去院中？”万峰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可姜松灵又哪里能逃脱会武之人的眼力，他正要说话，就看见拱门下铁环拉动，一道皂色身影进入视线。

却是吴桥。

只见吴桥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进书堂，向顾荀若恭恭敬敬问好，“先生好，这是今日朝食。双味蛋烧麦、羊肉烧麦，鲫鱼汤，虾油豆腐，炒鲜芹再配一颗寒食节青团，给大家尝鲜。”说完把食盒揭开，四层格子里整齐摆放着碗碟，最下层摆放着薄皮烧麦，中间一点绿色，正是尝鲜的青团。

“鲫鱼是新鲜货，熬出来汤色奶白，先生可以先尝……”吴桥是见过顾荀若的，所以他张口就准备介绍朝食，这是姜松灵嘱咐的，得向先生介绍吃食。可吴桥这边刚开头，就被顾荀若打断。

这道声音说不上不满，甚至听不出情绪，只是落到吴桥心里却是一惊。

“不用介绍了，万峰送送吴管事。”轻轻脆脆一句话，吴桥便被送走了。食盒里吃食已经摆放在桌案上，万峰回来的时候，顾荀若右手手臂支棱着下巴，正盯着吃食望呆。那双曾经浸透了楚越朝万千国事的眼底，藏着一片要涌出眼眶的浓郁色彩。这片色彩交织着风云在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一点点浸染，扩大。

就在这片色彩即将喷涌而出，万峰送完吴桥回来。

他立即躬身在顾荀若耳边道，“吴桥说姜小娘子正研发新菜，所以今天没有时间送餐。”他说完又补上一句，“主子明日定有新菜吃了。”

那道波澜这才渐渐沉回眼底，顾荀若伸筷子夹起一个烧麦入口，食物温热的口感入胃带起一种熨帖，灶房门外这时响起一串铁环交叠发出的叮咚响声。

死角下，灶房拱门边虽看不见书堂，可顾荀若的角度却刚好可以看见拱门边缘。

片刻之后，轻柔温润的眼底终究浮上一层阴影，泛起点滴波澜。

只见姜松灵提着食盒，正神色清爽的向院外走去。

***

姜松灵去藏书楼外给杨婆子送了一盒青团。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吃食，可杨婆子家有孙子孙女，最喜欢这种甜甜软糯的点心。扬州城里如今卖点心的铺子是越来越少，杨婆子心里自然开心，笑呵呵收下了。

“姜师傅手艺真巧，就是曾经西市最好吃的糕点铺也不及这味道。”杨婆子是经历过大夏那段黑暗时刻的，那时候他们老杨家第一个孙子刚好和大夏朝遗孤差不多年岁。她就日日守着孙子，不让沾染甜味，后来有人进村围捕大夏朝遗孤时，他的孙子才没被抓去盘问。

如今虽然大夏朝覆灭了，可记忆里西市好多糕点铺店家都送了命。

姜松灵顺利拿到了看书的机会。南远书院藏书楼里书卷皆是为秀才学子们准备，杨婆子倒也不敢随便借给姜松灵，可放姜松灵进去看书却是没问题。

南远书院藏书楼上下两层，每层又分四开间，按照经史子集藏于书架上。一层多是考学用书，姜松灵随手翻了几本，就准备去二楼。

她今日穿了一条云纹浅绛纱裙，柔软的轻纱无风清扬，姜松灵弯下腰侧身拾起裙摆正要拾阶而上，藏书楼的门忽然从外推开，白色圆领襕衫的身影站在门边垂眸看向她。

姜松灵只觉得撒谎被人当下抓住，她支支吾吾半晌，“新菜研究出了点问题，我来查阅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