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你弟弟李存义,就按你所请,叫他继续潜伏在胡惟庸那里。若有新消息,叫他告诉你,你告诉女婿。这一两个月,宫里喜事多,叫女婿常进宫来见见。”
为了防止胡惟庸日后供出自己和弟弟,李善长在奏章中,说弟弟是假意应承胡惟庸,实则有心刺探情报——当时李存义身在胡府,若不当场假装答应,怎会有命活着走出来?
这是个合理的理由,看来皇帝是相信了……
李善长面圣之前,设想了千百种皇帝质询盘问的场景,竟然都没有发生。一切超乎寻常地顺利。他说了,皇帝就信了。
皇帝真的,有这么相信他?
难道他之前的数十年,竟是看错了皇帝的为人?
还是说,结亲的作用,竟是如此之大,令生性多疑的皇帝对他放了心?
还是因为他这份密报写得天衣无缝,经受住了皇帝的推敲考验?
为何这梦寐以求的信任,反而令他如此惶恐……
皇后太久没听见乾清宫那边的动静,始终不放心,便叫人打听,听得李善长与李祺已出宫多时了。
“已经走了多时?那陛下在做什么?”皇后问。
小宦官皱着眉:“回娘娘的话,陛下……陛下不许人近身,听动静,好像什么都没做。”
皇后一听慌了神,连忙唤人更衣,往乾清宫赶。
乾清宫仍是关着门窗,侍卫在外/围都站得远远的,按照吩咐,不敢靠近。
皇后吩咐身后的宫女宦官道:“不必跟进来了。”自己单独入内。
只见大殿空空荡荡,正前方,几重玉阶之上,正中央,皇帝孤身一人盘着腿坐在龙椅上,弓着腰,低着头,咬着左手拇指的手指甲。
走近看时,看见他在笑。右胳膊垂在一旁,手里不松不紧地抓着一支蘸了墨的笔。
面前御案上铺着一张柘黄撒金纸,横排写着斗大的“丞相”二字,打了粗粗的一个叉。
大字下面竖排小字三个人名,两个被叉掉。一个是汪广洋,一个是胡惟庸。
剩下的那个,名字上斜着画了一笔,赫然是他的儿女亲家,李善长。
皇帝抬头,见皇后凝重紧张地看着他,他望着她的面容,这才真正笑了,笑着将手里的玉管笔往地上一丢。
皇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