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鹿慌了:“等等,郎君,但是,我、我……”他瞪着眼睛示意晏铮。
可晏铮早已追上曲如烟,还若无其事冲他挥手:“下午见。”
常鹿:??!
“你和常鹿说什么了?”走出老远,曲如烟才问。
晏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在和他道别呢,他可能有点舍不得小的。”
“你们一夜之间感情这么好了?”
“可能我长得俊俏,所以男女通吃吧?”
这话好巧不巧,被旁边一个小娘子听见。
“三娘,你这小厮倒也没说假话,果真生得俊俏。”她冲曲如烟咯咯笑道。
曲如烟一见是二房的曲四娘,登时打死晏铮的心都有了。
长房没起势前,二房在族里是说一不二的。后来新帝登基,她的大姐姐嫁进宫去,虽说是闲散官职,但她父亲也当了个太傅,长房一跃翻身踩在了二房头上。
长辈们针锋相对,下边的姑娘们也受其影响,更别说曲如烟和这个四妹妹并不熟络,只好干巴巴地回道:“是我阿娘买来的。”
曲四娘“噢”了声:“原来就是他呀?我们府上都是家生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外头来的下人呢。”
这话旁人听来不奇怪,落在曲如烟耳里,怎么听都像在讽刺长房。
她抿紧唇,还没出声,晏铮往前一步,笑着冲曲四娘道:“那四娘子现在可见到了?”
他身形欣长,往前一站,足以把曲四娘笼罩在身下阴影里。
曲四娘莫名有点怕他,又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好在曲家小娘子都陆陆续续来了,她转头便去招呼别人。
“三娘子,你在族里就没个关系好点的表姐妹吗?”晏铮回头问。
曲如烟大抵是个窝里横,在家趾高气昂,在外跟只小白兔似的,她瞪着晏铮:“关你什么事。”顿了顿道,“你刚才……是在帮我解围吗?”
又扭回头去,“算了,这本来也是你的本份。”
上午的课总是叫人昏昏欲睡,更别说这是头一天族学。
可今天有晏铮这么个大活人门神似地站在门口,很难叫人不去注意他。
“那是三娘的小厮?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呢,还是外头买的,也不知道祖母怎么点的头。”
“长房别是觉得翅膀硬了就能不守祖训了吧?”
到午时下学,这阵议论也没停,曲如烟浑身不自在,早知道她就该让来安走远些。
“三娘,你给宋家姐姐递了花宴的帖子没?”她刚到门边,被曲五娘从后叫住。
曲五娘和曲四娘一样,是二房的人,这姐妹俩曲如烟都不大熟,更别说她心情正不好,“给她递帖子作甚?请她来吵嘴?”
宋家娘子这人仗着亲哥哥被提拔了礼部侍郎,颇有些目无下尘,曲如烟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曲五娘有些不高兴,“什么叫请她来吵嘴?宋家娘子得罪你了?”
曲四娘见状,在一边笑道:“五娘你可别招惹她,她是看不得自家姐妹有一点好。”
曲五娘如今有和宋家议亲的打算,这才想和宋家娘子多多走动。
看不得自家姐妹好,是看不得什么,没人听不懂。
曲五娘只觉自己受了轻视,嘟囔道:“要是二堂姐还在,都不用我们说,这些帖子呀请人呀都一应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曲四娘也想起曲挽香,话中藏不住憧憬:“那当然,二堂姐是谁,京都里谁不知道咱们二堂姐?”
其他小娘子本没打算掺和这事,一听提起曲挽香,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起话。
“要是二堂姐还在,本来也轮不到三娘去筹备花宴呀。”
“三娘也得多学学这些家事,否则以后什么都不会干,岂不是给二堂姐丢面子?”
每次都是这样……
曲如烟默默听着,头越垂越低,唇越抿越紧。
堂姐妹们口中,没有“曲如烟”,只有“曲挽香”。
曲挽香虽然死了,但她却还活着,活在所有人口中。
连最前排的那张属于她的桌案,在她死后,仍好好地被摆放在那里。没有一个人会说,按规矩,该将它撤走。
“三娘,你发什么呆呢,我们在跟你说……”
“砰——!!”
忽如其来的惊响,是曲如烟抬手,将桌上的几个花瓶尽数扬翻在地。
众人诧异止声,看曲如烟晃了晃身子,抬头看她们:
“你们为什么整日只知道二堂姐、二堂姐的叫个不停?”
这话莫名其妙,曲四娘皱眉:“什么叫只知道二堂姐?难道我们不能……”
“她就那么好!”
曲如烟抬高声音打断她,像是隐忍太久,此刻终于爆发,一双眼越涨越红:“她就那么好,好到让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可你们别忘了,她再怎么好也已经死了。我凭什么每次、每次、每次都要被拿来和她比较?我是曲如烟,不是曲挽香,曲挽香早就死了!”
她发泄一般,几近怒吼,谁也没想到曲如烟会忽然发飙,学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这话说完,她扭头,不堪忍受般地冲了出去。冲得太快,撞到门外的晏铮,一抬头,她那双涨红的、带泪的,与曲挽香如出一辙的小鹿眼就落入他眼中。
等曲四娘等人回过神来,已经看不见曲如烟的背影,她觉得不可理喻:“曲家的女儿怎么能像个泼妇似的大吼大叫,真是没规矩……!”
晏铮打断她:“三娘子也许只是太思念二娘子了呢?”
曲四娘倒不介意回答小厮的问题,“怎么可能,三娘和二堂姐的关系一点儿也不好。”
“她不和自己嫡姐亲近,倒胳膊往外拐地跟个后娘亲近,别说二堂姐,我都寒心死了。”曲五娘插话。
晏铮不置可否,望着曲如烟离去的方向,双眸微沉,半晌,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