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香和璧怜之间的仇怨,那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说起。
彼时他家中落败,因生得好颜色被姑姑一家许以好前程,说是要将他好生培养,结果这么一培养,便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姑姑卖入了盛京的教坊司。
苏沉香那时年幼,还未及笄,也不懂表面光鲜亮丽的教坊司底下是何等的脏污之处。他只好奇教坊司教坊司——教坊,是何意?
他跟着哥哥们学着伺候女子的知识,让自己变得柔媚动人,他隐约觉得这似乎不是良家子该学习的东西,才按捺住害羞,问教坊司里负责看管他的老爹爹。他问:“老爹爹,我……我学这个做甚?”
苏沉香在教坊司里的名字是怀夕。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名字美极了,后头他从教坊司逃走,去医馆瞧身上的伤,见着大夫给他开了长长的药单,里头有一味中药,便叫怀夕。
怀夕,怀牛膝,生用散淤血,消痈肿。
……是的,他入教坊司那天,便见着穿着华贵衣裳的老爹爹拿着鞭子,面目表情地抽打趴在碎瓷片上的美貌男子。
很痛吧?
老爹爹说:“怀夕啊,你学这个你不知开道?”说罢便用袖子掩着嘴,轻轻地笑。
苏沉香恐惧了。他终于晓得了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未来。他不再那么认真地学习那些伺候人的玩意儿了,他装作愚笨,时不时地弄出些小麻烦……但无论他再怎么拖延,他也无法阻止他被当做物件挑选。
女子们玩笑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打转,他颤抖着,却被哥哥们的小心地藏在了身后。
他们小声说:“……怀夕,别怕,有我呢。”
对苏沉香来说,那真是一段在痛苦中寻找美好的日子。哥哥们说他还小,或许日后能寻到机会出去……苏沉香信了,他抱着哥哥满是青紫淤血的手臂,小心地幻想他的未来。
但梦终究是要醒的。
教坊司来了好几个雍容华贵的青年男子,就算穿着素衣也掩盖不住他们的光芒。他们后头跟着几个年岁小许多的男孩,同样是美貌非凡。
苏沉香好奇地打量,却被哥哥拉住了手。他对上哥哥沉重的脸,不敢言语,哥哥们愈发把他藏得紧了。
有女子点名要处子服侍,并且对那些个新来教坊司的男子有意。
苏沉香是同情的,但他没想到,是他要代替他们去女子的床上。
明明是盛夏,他却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苏沉香被老爹爹强制带走了,被换上无法蔽体的薄纱衣裳,被关在点满了摇曳红烛里的房间,等待女子的到来。
有人在窗外窃窃私语,苏沉香害怕得很,本来是听不清的,但那声音……分明是原来要上这床的男子的声音。
男子哀哀切切地说:“……爹爹,他……我……”
另一个声音更加成熟冷静,“怜儿,终究有个人要去。你是我的儿,若是我能替你我便——”
“不,爹爹!”
“……怜儿,我只求能护住你。”
许久,他听着窗外的那个男子用着充满了歉意的声音说,
“……对不起。”
那他呢?他不需要这样轻飘飘的对不起。
……痛,太痛了。在他身上的女子丝毫不顾及他是处子,见着他哭泣着求饶反而更加兴奋。他昏过去,又被女子掐着脖子逼醒,直到天亮,女子才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下去。
下身是撕裂的疼,手腕被勒得青紫,胸膛和后背全是被狠掐的红痕。还有肿胀的脖子,他连呼吸都困难。
苏沉香的泪,在那一晚算是哭干了。就算哥哥们围着他安慰他,用老爹爹给他们发的外伤药——效果好但非常疼,给他敷用,他也不哭。
他伤好后,存了报复的心思地寻那唤作怜儿的男子,想看他见着自己惊慌失措练练道歉的模样。不过的确是他想多了,这样的男子,在教坊司都能找到门路不让自己被侵害的男子,怎么会记得他呢?
怜儿,璧怜……
苏沉香记住了他的名字,记住了他的脸,记住了他的声音,他绝不会忘记。
他破了瓜了。他从被哥哥们保护的小可怜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他和哥哥们一同保护那些新入教坊司的男子,也日夜地接着客,用身体换来金银。
在他「自甘堕落」的时候,璧怜和他的家人被救出了教坊司。他独自一人时会感叹——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可真是比人和狗之间的差别还大。
他在教坊司里的生活是平静的,学艺,接客,跳舞……直到他最依赖的哥哥生病了。
哥哥拉着他的手说:“……走吧。”
“这个地方,是吃人的。怀夕,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哥哥给他信物,让他去寻他的恩客,说和那恩客曾有过情意,她会送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