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杪是开了窗，从外头探进身子叫池迟起床的。池迟从床上坐起，踩着软鞋走到窗边，软软道：“姐姐，你昨晚去哪儿了？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洛云杪觉得这个话题相当危险。她打着哈哈：“没办法呀，昨天事太多了，我和我同窗跑了一整天才看下来个房子……过几日收拾干净了，我们便搬过去住。”

池迟喝了口水，嗯了一声，眼睛闪亮亮的：“姐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呀？就是你瞒了我很久很久的那种事！”

池迟想的是洛云杪怎么会凭空取物，洛云杪却想的是池迟的身世问题。

把你家女的死了男的去教坊司了这种事实告诉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子……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洛云杪柔下声音：“你别听人家胡咧咧，你也少些胡思乱想，等你大些了我就告诉你。”

池迟便笑：“那等我大了，姐姐一定要告诉我！”不过大了是什么时候？及笄？那还有一年半呢。

他大着胆子凑到洛云杪面前：“姐姐，等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呀。”

洛云杪捏他鼻子：“好呀，你还有秘密瞒着我……小屁孩子可不准有秘密！”

洛云杪猜池迟的秘密是关于喜欢的人的，不过这也正常，哪个少女……少年不怀春呢？只要不过界就好了。

昨夜她骑在墙头，闷热的风裹挟着蝉鸣蛙叫直直地往她脸上扑，叫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白乐天的《井底引银瓶》。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她上辈子总觉得里头的这一句美得不要不要的，后头深入读了，才晓得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女子因着那爱情【暗合双鬟逐君去】，又【聘则为妻奔是妾】，被夫家磋磨得不成样子。最后想要离开，却【其奈出门无去处】，想着故乡的家人，最终还是【今日悲羞归不得】。

可真是【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呀。

最初爱情的美好都成了那泡沫，升到高空碎成渣子后只留下难以清洗的污渍。

洛云杪摸摸池迟的头，这个世界的男子就如同她上辈子的女子一般，陷入爱情终归是要吃亏的。但爱情的滋味太好了，像是蜜糖，引人入深渊，发觉时早已回不了头。

她叹了口气，池迟敏感地察觉了她情绪的转变，乖巧地站着让她摸头。

洛云杪终于晓得她要写什么样的故事了。

……希望白乐天不要来跨时空执法！她要把这个悲剧女子的故事变成支线写进她的故事里。还有那位抱布贸丝鸡贼男和那劝诫后人【于嗟女兮，无与士耽】的女子！

爱情重要，却又不重要！

她缓缓道：“迟迟。”

池迟抬头：“嗯？”

“如果有女子劝你与她私奔，你一定告诉我。”洛云杪笑道，“我抽死她。”

……姐姐的笑容好恐怖啊。池迟点点头，又小声道：“可没人劝我和她……和她私奔！”

“这叫防患于未然！”洛云杪严肃道，“等我们搬去县里了，自然会有许多女子认识你，也会有女子心悦与你。有些鸡贼的女子便会想着空手套白狼，先甜言蜜语哄你，再劝着你与她私奔……等你生了孩子被她彻底套牢，你就再也不用她费心了。”

池迟努力笑了笑：“我才没那么笨呢！”

洛云杪是实实在在地在苦恼。

她上辈子是个死宅，穿越都是在梦里穿越，对爱情的理解只在小说与动漫中。她也曾去过家中亲人的婚礼现场，听着他们讨论票子房子……那时候她满腹疑问：

为什么爱情要掺杂这些物质的东西？

为什么爱情不能纯粹一些？两个人一起努力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不是更好吗？

现在她才晓得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障生活呀。若池迟日后要出门子了，对方必定要有收入有房子，彩礼她也不要，给里头填写钱再给了池迟做嫁妆。

上辈子都已经是现代社会，女子却要因为生育而被迫留在家中，读了那么些书却无处可用，用人单位要么嫌女子日后结婚生子要请假，要么嫌女子有了孩子不会把心思放在工作中……总之就是不愿雇佣！

真的是没办法呀。

洛云杪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她看着眼前的池迟，又是庆幸又是悲哀。庆幸是自己在这个社会不被压迫，悲哀是自己在这个社会唯一的亲人的命运已然既定。

她顿了顿，补充道：“迟迟，日后你要嫁的人一定要是你喜欢的，还要有钱。”

池迟看她一眼，心道姐姐看上去就不是很有钱的样子……那他就只能不听姐姐的话了。

“……但你若不想嫁，也可以。”洛云杪认真道，“我养你还是养得活了。”

她好歹有个超市，养个人还能多困难？

池迟便甜甜地应下了。

“那我便不嫁了，我日日夜夜地陪着姐姐，”他挽着洛云杪的胳膊，同样认真地说。

“哎呀，我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别这么早就笃定了呀。”洛云杪也笑。

“等你月事完了，我教你做些吃食。”洛云杪道，“到时候我去写话本子，你做吃食，这日子便好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