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于慌乱，鹿奈用了几秒才搞清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顾曜一从相框里掉了出来。

天上掉馅饼一样地掉到了她身上。

他的下颚靠在她肩膀上。耳畔传来那么纤薄，又真实存在的呼吸声。

仍然闭目不醒，现在的顾曜一像一件连人的轻抚都承受不了的精致的易碎品。

鹿奈反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第一个想法就是先将顾曜一扶到床上去。

可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起身一抱，非常轻松地就将顾曜一抱了起来……他简直毫无重量，甚至还不如一张纸，风一吹就仿佛能渐渐消失了。

她慢慢将顾曜一抱到床上来。

很明显，那个封印至今并没能完成滋养他魂魄的任务。顾曜一受损的阴魂尚未复原，养魂封印就坏掉了。

鹿奈小心谨慎地将顾曜一放躺在床上，刚松下来的心却又是一紧——他的魂体冰凉，发出散乱的微光……

她的手发抖，轻轻伸过来碰了下顾曜一的肩膀。

——手从肩膀上穿了过去。

鹿奈的心瞬间又是一绷。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明显感觉到璘他们的状态已经越发贴近活人，他们的身体已经有着越来越鲜活的质感，绝不可能被一碰就穿透。可顾曜一现在这架势，就好像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魂飞魄散似的。他会消散在风中，会从她指缝里漏出去，再寻不得了。

这无非是个认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鹿奈却觉得自己心乱如麻。

她昨天好像在爸爸的书房里看到一个安魂的阵法？当即慌乱地奔去书房，在无尽的书堆里乱翻……

等鹿奈终于抱着那本厚书返回卧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顾曜一的魂体又稀薄了几分。

鹿奈手忙脚乱从箱子里翻出了所有的草稿纸，拿起笔画下的第一个符文就歪了。她把纸攒成团扔掉换下一张重新画，发抖的手尽了最大的努力横平竖直，一边以商量似的口吻：“别、别死吧……”

“不对。”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到顾曜一脸上，然后穿过了他的脸，浸湿了枕头。

“你早已经死了。我的，我的意思是……”

她第一次发现绘符是那么困难，好不容易才画好一张，抖着将符融入顾曜一胸膛里：“别……”

声音哀弱地没有了。只剩下口型。

“别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整晚，鹿奈除了画符以外什么都没做。她不断的绘制符纸，融入顾曜一胸膛之中，然后再绘制。一直在重复同样的动作。

顾曜一发散的魂体似乎只好转了一点点，但她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苍白，唇也渐渐失去血色。

她从前确实是个好苗子。但自从青春期中二叛逆试图打破爸爸烙在她身上的封印并被反噬后，好苗子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让她体力透支。

月光，不知在何时落满了窗台。那些画坏的白纸，团成的纸团，慌乱焦虑地散落了卧室一地。鹿奈之前曾经准备过一个大白本素描册子，是专门用来叠纸和自己琢磨符纸的。现在那个本子的厚度也开始明显地变稀薄。

可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终于，体力精力完全彻底透支。鹿奈眼前一黑，栽倒在了顾曜一身边。

………

清俊的男人好像病了，在床上一睡不醒。他旁边栽倒着穿高校制服的女孩。

月光有种不正常的鬼魅感，静静在这卧室里流移。

房间墙壁前，那只被鹿奈带回来之后就因为各种突发事件而忽略了的女人的手……

忽然，在这月下动了一下。

那只左手柔弱无骨曼妙纤细，沐浴着月华，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娆妩媚。它忽然，勾了一下食指。

一秒后，五指全部动了起来。

它动着五指，在地上开始爬行。

它慢慢在地上左右爬了几步，随后一转，瞄着鹿奈的腿的方向靠近。

爬得飞快！

忽然，空气中灼然一闪！一个锋锐的影子以人眼根本无法辨别的速度一划！

“咚”一声之后尘埃落定，才能看清那只曼妙的女人左手是被顾曜一的黑金短剑钉在了卧室墙上。

手上妖气顷刻退散，再不动了。人皮和血肉也随之消散。那手被贯穿掌心钉在墙上，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卧室似乎就此风平浪静了下来。

鹿奈并不是睡着而是力量透支昏过去，故此并没有被这明显的“咚”地一声所吵醒。

但是，这个乍然出现在静夜的声音显然还是惊到了别墅里别的什么。

一阵阴冷的晚风从窗口悄然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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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鹿奈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完全没睡醒，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下一秒，她心里直觉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猛地睁开眼……

看到了一个坏消息。

倒不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是她发现自己的右手右腿现在扒在了顾曜一身上……

好消息是此情此景，尴尬中但又不是最尴尬的——她的胳膊和腿就这么完全穿透了顾曜一的魂体，现在其实是贴在床上，而并没有使顾曜一沦为她的抱枕……

与其说是同床共枕，不如说视觉效果上更像是在掏心窝。

“……”

鹿奈万分尴尬地，像怕吵醒一个熟睡的人似的，一点一点把手和腿抽了回来。

然后快速坐起身，弯腰靠近仔细检查顾曜一的现状——仍然闭目不醒，魂体可被穿透，但似乎相比昨晚还是好转了一些。他有了一点微弱的呼吸。

因为检查得很认真专心，鹿奈再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到门外敲门声还在继续，以及响起了璘的声音：“小鹿奈，你醒了没？今天还去上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