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布丁似的少年,抱着白软的枕头站在门口,十分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外面又下雨了。在打雷。我怕。”
鹿奈:“……”
鹿奈:“????”
鹿奈:“一起睡那是不可能的。你在想peach。”
英年早逝的少年显然没听懂十四年后的流行语,好看的脸变得很困惑。
鹿奈看璘这副非常不好打发的无辜脸:“不过……”
她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最后一块巧克力。
诸位鬼王先生女士们在这别墅里一困就是十四年。什么新鲜食物都没再尝过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鹿奈说,回屋里去翻行李箱。
璘一脸天真柔软地看着她,再看看敞开的门缝,目光垂落了片刻,便跟着走进去。
少年纤薄的肩膀,忽然被什么人的大手按住了。
璘一怔,被这大力一按而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出现在身后的人。
是沐之先生出现在这里,正垂眸看着他,阴柔的脸色一半挡在长发阴影里,有些发暗,彬彬有礼的微笑却有种警告、威胁的感觉,耳语:“别做傻事。”
璘看到是沐之,还拦着自己不让进鹿奈的房门,这小天使似的脸庞骤然冷下来,也一样耳语回应,少年的眼神瞬间布满前所未有的戾气和鬼气:“滚。”
一向是个阳光灿烂的纯情少年,现在脸色阴暗充满了诡异的分裂气质。一切和他一整晚树立的纯情形象瞬间冲突了。可沐之先生垂眸看着表情分裂的璘,并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
“鹿奈是能拯救我们的人。”沐之仍然非常耐心,不让屋里的人听到,而继续押着璘的肩膀,低着声音:“请不要伤害她。”
“想要独占她的人分明是你吧?!”璘的眼瞳一瞬间瞪到可怕的地步:“不然你深夜也来她房间做什么?!”
沐之眯起眼睛一笑,不答:“确实,与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们状态就会越接近真实的人类。这很好,很诱人……”他看上去是轻轻松松的眉眼神态,而按着璘肩膀的手慢慢加大了可怕的力度:“但你这样急于求成……会坏了大家的好事。”
“谁和你是大家!”璘猛地甩开沐之的手,回头时仍然是那么分裂的崩坏的悚人表情:“你们最好全都去死!鹿奈就是我一个人的!”
“那就不好意思了。”沐之仍然眯着眼睛,一半的脸都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抹深不见底,又相当可怕的微笑:“无论你我,早就已经都死过了啊。”
璘不说话,盯着沐之的表情恶毒又残酷,像是要把他一口吞入腹中。
鹿奈在行礼箱中翻找了意外长的时间。
因为东西实在很杂乱,她走的太匆忙,找了好久才发现那条珍贵的巧克力棒是被放在箱子的夹层里了,所以才没很快找到。
等她终于直起腰,转身要走去门口,却一愣——
璘不见了。是沐之先生背着手,温和笑着站在门口。
“那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其实是十四年前死的。”沐之对鹿奈温和的说道,有些叹息,就好像是长辈担忧小孩子毫无防人之心:“论真实年龄,璘可以做你叔叔了。何况又是异性,请千万别对他掉以轻心。”
鹿奈握着巧克力棒的手垂下来,顺着这个动作把刚刚藏在袖子里的纸刃再往深处藏了藏:“我知道。”
“夜深了。”沐之没有一点想进她房间,或者想和她多聊一个字的意思,抬手行了个绅士的礼数,转身:“早休息。”
“所以说,”鹿奈追出一步,抱臂靠在门框上,“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所需要的那个‘解放自由的仪式’,是需要我心甘情愿?”
沐之离去的身影一顿。
“你们四位都太想重获自由了。所以我的猜测是,如果我是被强迫,或者心有不甘,仪式就不会成立。”鹿奈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心中已有定论,“这才是你们一直对我这么客气的原因。不能放走我,但也不能强迫我。百般试图讨好……”
“为什么?”沐之回头,黑色的长发在走廊的暗光里蒙着一层反光,他相比今夜和她初见时果然更相似于活人了,那双阴柔的长眸微微一挑,情绪微深,“就不能是因为真心喜欢你?”
鹿奈咬唇:“就只凭这刚认识的一个晚上?”
“一晚。”沐之笑得温和如春风,可还是深不见底,“足够了。”
说罢他扬了下手,是挥别的姿势,转身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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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奈不信。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不会这么容易相信自己就这样展开玛丽苏的后半生了。但她目前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几位人造鬼王虽然弹一弹手指就能把她像吊线木偶一样控制,但他们所想要的“自由仪式”,却是需要拥有鹿氏血统的她由真心祈愿。
不然今晚恐怕不可能就这么风调雨顺。
确信了这一点之鹿奈长舒一口气,卸下一些防备去换了睡衣,还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
再睁眼时,他出现在面前。
无面妖曾经幻化出那个男人的脸,但当真人本尊就在面前睁开双眼时,鹿奈还是呼吸一促。
正是别墅一层相框中的青年,身后方的背景像是深深浅浅晶莹玄幻的星夜。他缓缓睁开了鸦羽似的眼睫,望过来。
目光相接,兴起一种没有言语可以描述的震撼。
这些年以来经历了太多事,身边无一人可依靠。鹿奈已经太久没感觉过欢喜的情绪,却在被他就这样望了一眼之后心跳飞速飙升,强烈得竟然连自己都能听到声音。
她捂着心口不知所措,退了一步。
此人容貌清隽,一个抬眸的动作就能把人吸进去。眉目气场凛冽,有着豪门大户万千书卷常年滋养才最终蕴含在骨子里的,超乎了所有同龄人的学识和修养。
……是她这种学渣一看就自愧不如的人物。
心跳得当真不像话。
相比此前的人生,心脏活跃得竟然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真的活过一样。
就在鹿奈看得怔住甚至忘了开口问问对方到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视线微微向上一挑。
男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那里是……
………
鹿奈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
心跳竟仍然保持着和梦里一样的剧烈频率,一直冷到蜷缩的身体现在甚至暖和了不少。她推开被子下床,努力平复着不稳的呼吸,在黑暗中打开房门,左转进入更深的走廊。
青年男人照片所在的位置是一楼大厅。他所注视的方向,应该就是二层这边的……
很快,鹿奈在他所望着的方向果然找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不同于此别墅里所有房门的风格,那门上雕刻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像某种阵法或刻意雕得好看的符文。因为在地形复杂的二层走廊深处,她今晚也没查看别墅整体地形,直到现在才发现有这么一处特别所在。
没有验证,也不知为何,鹿奈看到这金色花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扇门一定只有她自己可以打开,而其他鬼王则无法触碰。
她不想开灯惊扰谁,此刻就只以手机灯光照出微末的光亮,握住门把……果然就这样打开了门。
只见,原来此地是一间书房,空间宽阔且三面墙前都摆满了质感厚重的书柜,上面紧实地摆满了各种书籍。而这房间正中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十分醒目的黑色牛皮本,纯黑的牛皮上烫着与房门一样的金色符文。
鹿奈快步走来写字台前,率先将这本子打开。一页页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是……爸爸的文字。
日记?
还是说……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