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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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包山里的小村子和赵穗岁上次来时大不相同。

上次，虽然村民举止诡异，整个村子安静渗人，但是至少房屋是光鲜的，一眼看上去是常有人住的村子。然而再一次走近时，村口地里疯长着半人高的发黄的草。赵穗岁举目望去，房子破败不堪，甚至有些大门都已经烂了，露出黑黑的门洞，看不清楚。

而在村子中央，正立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赵穗岁从他身上嗅到了纸鹤带回来的味道——掺杂着腐臭味的活人气息。

“卜妨。”卜尘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赵穗岁身前，“你犯得错够多了！”隔绝了卜妨黏在赵穗岁身上的贪婪的眼神。

“哥。”男人的声音暗哑，像是冬日干枯的树枝被风吹得撞在一起，“我成功了哥，我和你一样有无尽的生命。终于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你了。”说到后面，卜妨压低了声音，黑色的袍子盖住他的身形，脸色苍白，显得一双眼睛下方的两团乌青格外明显。

“你疯了。”卜尘看着面前状若疯魔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曾经某个冬日的大雪，五味杂陈。

“我是疯了。”卜妨嗤笑。视线落在站在卜尘右后方的赵穗岁身上，“你说我的做法丧尽天良，那你身后这位呢？”干枯的手指直直指向赵穗岁，风簌簌吹着，四周都很安静，只剩下卜妨破碎的声音混杂在风里，然后递到赵穗岁耳边。

“小姑娘，你来找前两天失踪的女人是吧。”卜妨回身望向不远处的平房，大门半掩，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你我一源同出，我给你个面子，也不计较之前的事儿，人就在房间里，你带上赶紧离开。”

“你胡讲些什么？！”赵穗岁的血链已经被她半提起来，小纸立在她肩头，随时准备上去薅秃卜妨。

“穗岁。”卜尘抬手拦住了赵穗岁，目光定定落在卜妨身上，“卜妨，你今天敢这样站在我面前，想必是留好了后手。”

啪——啪——啪——

听到卜尘的话，卜妨边拍手边笑得弯下腰，整个人佝偻成一团。

“哥，我果然瞒不住你。”

四周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十几米外，围满了干瘦的老人，将三人圈在中间。

“他们的命都在我手上。”卜妨跳上一侧半米高的石台，居高临下。“哥，你知道的，我不舍得你伤心。我不杀他们。”

“不杀他们？”卜尘微微眯眼，杀气毕露，“不杀他们你让石中人寄在他们体内？这些…这些老人，一生清苦，临了还要受你这样的折磨？卜妨，当初真该让你冻死在山里。”

卜妨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得望下来，苍白的脸上有两股黑色在皮肤下翻腾。

“阿山才刚刚成年，他信任你，你却拿他做实验，把他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卜尘闭上眼，赵穗岁却察觉到一股悲哀从他身上绵延而出，“我不愿他就那样死去，只有把他暂养在龙涎池，想要找法子救他，你却一刀结果了他。你明知阿山最信你！他本该走出这深山，去到灯红酒绿的人间。你却亲手送他入无间地狱。”

“卜妨，我救活你却没能教好你。”卜尘睁开眼，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泛着红，“是我无能，不该让你随我姓。”

卜尘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珠子呈透蓝色。他把珠子抛向半空，透蓝色的珠子在半空中爆开，小小的珠子不知如何包裹住那么多清水。那些清水如同绵延春雨一般，循着那群浑浑噩噩，鬼魅般的老人飞去。

“我的错，我来收拾。”卜尘双手食指碰在一起，指尖溢出层淡雾顺着空中的水珠飞向四周的人，然而四周的人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变回常人，反而哀嚎起来，似厉鬼。

“做梦！”石台上的卜妨也赤红了眼，比起刚刚那个幽灵似的卜妨，此时的他更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他口中不知念着什么，卜尘身形一晃，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赵穗岁见形势不妙，一跃而起的同时将手中的血链甩了出去，在快要接近卜妨时，血链顶端爆开几粒血珠，直直钻进卜妨的身体里。小纸也趁着风落在石台上，紧紧箍住卜妨的右腿。

“雕虫小技。”

卜妨后仰躲过了从面门而过的血链，无奈小纸力气大，任由他动作，稳稳抱着他的腿，卜妨一时重心不稳，趔趄着向后倒去。

赵穗岁趁势又是一击，血链缠住了卜妨的脖子，挂掉了原本遮住卜妨半张脸的黑色兜帽，赵穗岁这才看清卜妨的真容——本该是清秀隽永的少年，此时脸上到头顶纵横着黑色凸起，可怜又可怖。

“穗岁！”卜尘喊住了正想收紧血链的赵穗岁，嘴边的血已经被他擦去，四周的老人瘫倒一地，不知生死。

“我放你走，你放过他们。”

“哧。”因为喉咙被血链箍住，卜妨的唇齿间发出破败风箱的声音，赵穗岁看了眼卜尘，才卸去手上的力道，放开了卜妨。

“下次，我一定杀了你。”赵穗岁冲小纸招了招手，跳下来高台，朝着之前卜妨指的平房走了过去。

“哥，你为什么对那些人远好过对我。”卜妨支着身子在石台上半跪着，任由脸上的那两道黑线像有了生命一样，横冲直撞，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他的皮肤。

卜尘没有答话，只是仰起头静静看着他。

“哥。”卜妨像下伸出手，像是想要拉住卜尘。

卜尘后退一步，躲过了卜妨伸过来的手，“放过他们，我让你走。”语气中，多是不耐。

“好，好！”卜妨仰面倒到石台上，喃喃，“我放了他们，我放了他们。”